看看时间，再有一个半时辰便该天黑了，柳双儿拿起茶杯又放下，如此十几次后，她把盖子盖到茶杯上。她要出去走走，坐在这里只会徒增烦恼。

这次没有让人陪着，她只是想到城中散散心，只想一个人静静。

撑起常用的油纸伞，伞柄已经一片光滑了，但她就喜欢这把伞，二十年前，她和丈夫便是第一次在这伞下相遇。

想到往事，柳双儿嘴角微微上扬，犹如噙了春风。她看向远处高耸入云的朦朦胧胧的山峰，双手不由得紧了紧。

这个天气，大街向来人烟稀疏。柳双儿独自在街巷漫步，间或遇到一些人，他们都会恭敬地见个礼，道一声白夫人安好。

柳双儿皆微笑着回应。

城西有个书馆，叫安知书馆，以前每临假期，和白清回到落日城，两人都会坐在这里安安静静地读书，两盏香茗便是陪伴。

进了书馆，柳双儿坐到了记忆中的位置，不变的桌椅，只是添了些岁月的痕迹。闭了眼睛，那个一身白衣，伏案笔耕的身影若隐若现。

书馆主人是一个老掉牙的老者，霜白的头发稀疏地贴着头皮，一凹一凹的嘴巴，每次的蠕动都扯紧了脸上沟壑纵横的皱纹。

他知道这是个稀客，也是个老客，在他的皱纹还没现在这么深，背脊还没现在这么弯的时候，柳双儿和白清便经常坐在那一个位置。

他合上了书本，有点感慨。

他知道为什么只得柳双儿一个人来这里，昨晚的新闻直播他也看了。

他抬起浑浊的眼睛看着远空，今天也很太平啊。

迎门走来一个姑娘，正值豆蔻年华，有着无限的精力。她的头发不是很长，而且即便穿上了清婉的衣裙，也能感觉到一种不安分。

老头道：“小姑娘，你不像是会来此地的人。”

“怎么了？我怎么不会来此地了？”少女愣愣地问道。

“嗯……”老头又不愿说什么，“请进吧。”

少女好奇地打量着书馆，这种静谧的氛围，她从来不甚喜欢，今日也是因为无奈才来的。

她到书架上拿了一本《灵族图鉴》，坐到了柳双儿的面前。书馆除了老人，便只有她们两个，本来她是想随便找个地方坐下的，但目光看到这个女人只是靠在椅背闭着眼睛，面前连书都没有，她便不由自主地坐到了这里。

在书馆里不拿一本书放在身边本就是一件奇怪的事，若这个人还一脸温和地闭着眼便更加奇怪了。

少女坐下来的时候已经很轻很慢了，但还是发出了一点声音。柳双儿睁开了眼，带着甜蜜的笑容，看到了对面的少女。

这孩子和熙儿的年纪相仿，只不过一双明亮的眼睛好奇地看着自己。柳双儿便笑道：“小姑娘，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啊……没有没有，不好意思啊，姐姐。”

柳双儿掩嘴轻笑，这声姐姐让她心里像吃了蜜一样，不过她还是笑道：“我可不是什么姐姐，我有个儿子都和你一般大了。”

“哦……”

少女把注意力重新放在书本上，她要熟悉灵族，以后好和父亲一起去打猎。今天早上，父亲趁她还在睡梦中，一个人去了白府，要去那云露山脉。

居然真的不带自己去！

少女低着头，专心致志地看着各种关于灵族的介绍以及弱点等，或许今天是她看书看得最认真的一天了。

柳双儿目光柔和地看着专注的少女，注意到她是在看《灵族图鉴》，便道：“小姑娘，你看《灵族图鉴》做什么？”

少女捻着书页的手指顿了顿，尔后放到书本上，道：“我想和父亲一起去狩猎。”

“狩猎多么危险啊，你一个小姑娘不应该去的。”

“正因为危险，我才要去的。”少女平静地说道。

柳双儿眉目波动了一下，多么孝顺的女儿，孝顺得连她都觉得心疼。

“看你这么孝顺，我来教你吧。”作为炼气中期修士，柳双儿与灵族战斗的次数比面前这位少女看过的星星还多。

柳双儿起身坐到了少女身旁，翻着书将自己的经验详尽地讲述。

老头不时会瞥一眼两人，更多的时候，他是出神地注视着门外的天空，注视着云露山脉的方向。

这座城余下的人，少有人注意到风雨欲来，他们这个时候照常准备着今晚的晚饭，照常结伴玩乐到点便去吃饭。

今天登上云露山脉的诸人，撑着一把巨大的伞，庇护着他们。

内头两人好像已经学习完了，老头照着记忆，沏了一壶让柳双儿感到亲切的茶。

淡淡茶香飘过，仿佛还是在多年前的宁夏，柳双儿看向书馆主人，看向他手上拿着的紫砂茶壶，目光变得迷离。

“喝一口记忆中的味道。”老头道。

“谢谢。”柳双儿笑道。

“小妹妹，希望这杯茶也能勾起你最美好的回忆。”老头和蔼地笑道。

少女端起茶杯，轻轻摇动，茶水荡漾，问道：“老人家，这茶有什么特别吗？”

“呵呵……”老头看了一眼柳双儿，“这茶叫记忆。”

两人品着茶茗，各有一番滋味。

“小姑娘，你父亲是不是也去了云露山脉？”柳双儿手握着茶杯。

“是……他还不带我去……”少女一腔幽怨地说道。

“你父亲是不想你置身于危险之中，你应当明白。”

“但是……我也希望我能够在他身边扶持着他……”

柳双儿平静地偏过头，窗棂沾上了点点水珠，细细的水流印在窗上，像皴擦点染了世间。

“我们所能做的，便是不让他们担心。当他们没有退路的时候，我们要为他们铺砌一条道路，必要时，我们便要踏上他们走过的征途。”

少女若有所思，他们……是指父亲他们吧。她的眼眸里又燃点起火焰，她感觉自己也担负着某些东西——即便她只是一个不经世事的小姑娘。

谁说不能呢？只要长存一颗炽热的心，谁都能发光发热，都可以点燃他的生命。

临别之际，少女才谦然道出了名字：“我叫牛秋兰，多谢阿姨教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