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二有。”君谨宸浅抿一口桃花酿，眉宇间忽而泛起几分潋滟春光来称出他俊美无俦的天人之姿于黛青色的天幕下平添了几分温柔缱绻。

妘瑶吧唧了一下嘴，她可没忘了这厮当时信誓旦旦对自己说，等到六月十二凑个整一起还她的。

什么事也不能耽误她收银子的！

入夜，长街小巷，茶楼酒肆里人声鼎沸，越发热闹。

群山连绵处白带招展，一片死寂。

擦着地表沟壑卷起的风声一路咆哮着从逍遥门上的诸多峰顶呜咽刮来。

倒扣下来的是长空一望无际的青黑之色，雅青色的天幕上连三三两两的繁星今日也寻不到了踪迹。

徒留大半即将圆满的冷月高悬半空，孤寂冷清中无端的有些落寞萧瑟。

冷月将满却终究是半残之月。

莫冰脸上的招牌笑容早已在远处那道人影一次又一次尝试舞剑的执拗下蒙上了一层不忍哀戚。

第五次了……

他心里默默数着。

结果毫不意外，不等这个想法退去大脑，远处一道“哐啷”声再度响起。

是重物砸向青石地板的一声闷响。在这徒留冷月清风的夜半光景中听的沉重而又带着一种异常清脆醒目的尖锐。

长剑撞向地面的那一声闷响破风般的钻入了莫冰的大脑深处。

本就提着的心弦猛地一缩，心悸般的疼痛针扎似的细细碎碎的泛出表皮。

那柳树蓬庇下的单薄身影怔了怔，生的骄傲的眉眼微垂着，半边白皙的侧脸渡在清辉下，显得透亮而又虚弱。

照出她脸上那一抹无所遁形的懊恼颓败。

虞悦彤有些茫然的盯着地上那柄长剑看了良久，眉眼未抬，微垂的眸中有些空洞的盯着长剑安安静静躺着的青石地板上。

时间似是忽而静止收敛了起来，连那一路自群山万壑深处刮来的呜咽风声一时都匿声沉默了起来。

莫冰紧了紧怀中抱着的那柄细长窄剑，脚底步子抬起在半空顿了良久后又无声放下。

然后，他默默又数：第六次……

远处早已经拔了尖抽了条儿的柳树树冠广庇而散，遮天蔽日的树影下渡着月华几许拉的那道单薄身影更为瘦削孱弱了几分。

铺在青石地板上露出一道长长的人影。

那女子不认输的第六次提着一口气想将脚底步子和手中的剑舞出昔日三分之一的魄力来，仍是不如意。

这柄用了十多年的配剑第一次在她手上显得如此的沉重而又笨拙，虞悦彤死死捏着剑柄的手很快便力不从心了起来。

很明显，那几人熟知这一点，力度拿捏的刚刚好，好到她的右手再也不能舞剑。

没有任何一个配剑之人能跛着脚用一只废了的手打完一套行云流水的剑法的。

第三招便出错了的长剑脱手飞出，虞悦彤面色一变，反应很快的伸手去够剑。

又是“哐当”一声响，是方才熟悉的长剑掉落声。

透过树冠缝隙投进来的月光下，那女子面色是比月色更为冷白的空白。

莫冰抬脚终于靠了过来。

虞悦彤这次没有再去看地上掉落的长剑，而是盯着自己无力的手沉默的看了许久，紧抿着的唇角渐渐拉成一条直线。

敲响在夜色下的脚步声停了下来，莫冰动了动嘴角，细长的眸子定在那女子后背上，出声道：

“听闻药鬼谷古刹可活死人肉白骨，公子既和那人有些交情，总会有办法的。”

这话苍白的莫冰有些底气不足，虞悦彤听着空白的脸上却缓缓生出了几分波澜。

她苦笑一声，“活死人肉白骨？莫冰，你真的觉得我还能再和从前一样么？”

莫冰被堵的喉咙一噎，目光闪烁着移了开去，没再吱声。

那些无济于事的安慰便是如此苍白无力。

他们习武之人都知道，哪怕是当年的良琛在世，虞悦彤这身功夫也是彻底废了的。

一阵无言后，诡异的沉默里，虞悦彤俯身弯腰捡起地上掉落的那把剑来，安安静静的收剑入鞘后。扭头冲身后的莫冰牵了牵嘴角道：

“这下，我这逍遥门大小姐的名号算是坐稳了，可以弃武从文了。”莫冰看着面前女子平静的眉宇间渐渐淡去的傲气，忽而便觉得心头有种喘不上气的难受蔓延全身。

而后，虞悦彤整了整衣袖，垂眸深深的看了一眼自己的配剑后，塞到了莫冰怀里，回忆的自嘲着：

“阿爹总说我琴棋书画给他丢人，也不知现在再学那些迟不迟。”

“大小姐聪慧，学什么都来得及的。”莫冰脱口而出，虞悦彤塞剑的动作一顿，抬头看着这个比自己高一些的少年，对上他那双细长的眉眼，笑谑，

“我第一次发现你原来也是个会说漂亮话的。”莫冰被这话说的面上一红，还来不及辩解两句，就听虞悦彤继续道：

“也难怪，他留你在这逍遥门。”

说着，虞悦彤叹了口气，莫冰抱着两柄剑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终究还是没忍住问：

“大小姐难道不想嫁给公子吗？”

话音未落，前面虞悦彤脚下步子猛然一顿，莫冰就那样看着那个素来眉宇飞扬的大小姐沉默了会儿，低声喃喃的声音捎过清风不甚清楚的传来

——“他值得更好的。”

无忧公子才貌双绝，举世无双，从来都值得更好的，而她一个半废之人，怎能玷他声名半分。

生平第一次，骄傲自信的逍遥门大小姐，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做自卑。

“大小姐便是最好的。”

莫冰突然大步跨了上来。

月色下，风声徐徐，那位眉眼细长锐利的少年堵在她面前敛眉凝目一脸严肃的无比认真道。

“大小姐就是最好的。”莫冰重复，声音里尽是斩钉绝铁的肯定。

虞悦彤怔了一下，忽而霞云破流光般的弯了眉眼：“我还是这逍遥门大小姐。”

逍遥门大小姐，单单身份地位，便是无数人趋之若鹜想要求娶的对象。

虞悦彤笑了笑，压下心头萦绕的那抹苦涩，她虞悦彤从来骄傲。

她要的不是那人的别无选择，她要的是偏爱和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