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空抬眼瞥见妘瑶从青璃手中接过的香炉，眸光微变，一抹不易察觉的惊慌一闪而过。

虽然很快，但是仍然没能快过妘姑娘的火眼晶晶。

“慧空师父心思细腻，聪慧不已，本妃这里有三惑不解，还望能得小师父指教一二。”

她眉梢微扬，唇角边斜斜上挑三分的笑意温柔娴静，在这夜色中突然迎风一绽，迷了人眼。

慧空直觉不妥，然而抬眸的瞬间，便撞入了一双秋波灵动的眸低，莹莹光辉里跃动着的光芒，更胜这满天繁星，熠熠生辉里惑人心神，耀尽温柔的平静的安然与祥和叫慧空有些恍惚，恍惚中的他点了点头。

就在他点头的瞬间，豁然清醒了过来，猛然瞪大了眼睛。

迎面方才还笑的亲切温柔如解语花，胜群星耀的女子忽而眸光一变，深邃若凝渊，难揣难测，她乌黑的瞳子盛这无尽的冷而静，肃而狂。

像是沙场点兵遣将的挂帅执印人，眉宇间的意气风发随风赫赫，皆敛入眸低，更衬她如腹有山河，胸纳乾坤的不败之帅般攻无不克。

灯火阑珊下，那眉宇飞扬的女子笑容恣意，腰背挺直，像风沙席卷下身姿劲拔的白杨，不屈不挠分毫，举手投足信步间，自成一体的沉稳睿智。

夜风一卷，簌簌而动下，她鬓角乌发几缕飘晃，妘瑶勾唇，不疾不徐的别至耳后，顺手一抬又整了整一头略有凌乱披散的青丝。

本就是出门前草草一绾的发，早已经随着妘瑶的这一路疾驰胫走乱了模样，原该给人一种邋遢之感的模样，然而，夜风徐徐，烛火莹莹下，附和着少女嘴角边似笑非笑噙起的弧度，竟多出了几分肆意张扬的飞扬美态，不拘小节，天地为庐。

慧空心下大惊，等他定眼再去看时，是妘瑶勾唇敛眉，浅笑吟吟的娴静温柔，眉宇间方才张扬的锐敏，仿佛只是他一瞬的错觉般早已经荡然无存，无影无踪。

迎面立着，施施然浅笑的人笑的恬静美好，岁月静好，两道视线于半空相撞交错，一人是波澜不惊的浅笑安然，一人是心头不稳的胆战心惊。

“本妃疑惑之一是，这香炉内的安神香和玉妃娘娘屋内的安神香可是同一个？”

慧空拧眉，顿了顿点头，不知妘瑶到底想干什么，压下心头的慌乱，“小僧不才，只会调这一种安神香。”

妘瑶却忽而挑眉，露出一个不显得端庄却灿烂不已的笑容，齐刷刷的八颗白牙在月色与烛光下莹莹发亮，“如此甚好。”

甚好？

软椅上一脸疲惫却脸色铁青的唐雪楠顿时被妘瑶这莫名其妙的一句甚好给硬生生气去了大半疲意。

这草包什么意思？难不成见她和一个来路不明的野女人用同一个香都能取悦了她？

唐雪楠越想脸色越是难看，连带着对慧空也有了几分不喜，一回眸却见妘瑶那草包不知何时已经调转了目光，往她这边看来，正蹙眉间，便听她问：

“本妃疑惑之二便是，”妘瑶声音一顿，抬头眸光不错分毫，笑容一收，话锋一转方才的柔美亲切，陡然变得凌厉肃杀了起来，“这玉妃娘娘用以驱梦助眠的安神香里，多出来的这一味夜来香功效为何？”

慧空面色乍然青白，捏在手里的一串佛珠不知不觉间本能的被他转的更快了些。

唐雪楠微微眯眼，夜来香的香味她自然是不陌生，见慧空送来的安神香里竟然掺杂了这个季节尚未开花的夜来香，还夸他心思玲珑来着，怎么如今妘瑶一句话，他能这么大反应？

眯眼看了慧空手中佛珠又被转了一圈后，唐雪楠眸低神色微动，突然起身，“来人，给本宫拿下他！”

“啪！”一声，尚且不在状态，还没察觉到自己心慌意乱间干了什么的慧空心头一沉，随着唐雪楠的这声冷喝，手一松，佛珠掉地，珠子当下便四处溅开，滚落一地。

不等听令扑上来的人来拿他，他便就地一跪，声音微颤急切道：“玉妃娘娘息怒，夜来香香味浓郁，可缓解疲劳，小僧配的安神香用者甚多，从来无恙。”说着他目光一转，看着妘瑶，语露心酸不甘，面色悲悯痛苦，“慧空不知王妃娘娘何出此言，但请王妃娘娘顾念寺庙清誉慎言！”

“看来，慧空师父对夜来香的功效很是清楚呀。”

妘瑶这话说的意味深长。在场众人不免都多看了几眼地上跪着的那人，眸光各异。

妘瑶环视一圈四周，笑了笑，“夜来香花香浓郁，向来是京都大多数女眷用来装饰屋子所饰，慧空师父慧眼独具，见解独到，本妃方才是想夸你心思细腻来着，能在这四月的天精心培育五月开花的夜来香开花用来研香，此番心意着实叫人欢喜。不想竟然吓着了小师父，实在是罪过罪过，的确该慎言才对。”

早已经掌心湿腻的慧空：“……”

所以说是他心慌则乱？误了宸王妃的好心？可宸王妃方才那双洞察一切的眸子扫过来时，眼底分明……

众人一头雾水的看了看一站一跪的这两人，不动声色却又神色各异。

唐雪楠挥手，围在慧空身边的侍卫也悄然退了开来。四周突然一片安静。

这安静不叫人觉得心安。反倒是多了几分惴惴不安。

慧空抬头，脸上神色变得凝重严肃了几分，更显得他那两道凌厉飞舞的眉多了几分不似出家人的祥和之态，有些锐，有些阴。

妘瑶不按常理出牌的这一惊一乍叫慧空多了几个心眼，几分小心翼翼，不等他整理清楚混沌的脑子，就听那前一秒还反思自己要慎言的人，凝视过来。

勾起唇角看似笑的温柔实则似笑非笑的潋滟，幽幽道，“本妃也喜欢这夜来香，可却从来不敢给屋里摆，因为呀，”她眉眼生花，笑意更甚，“这美好的事物儿总是有毒的，你要是摆着玩儿它花香袭人，指不定你烧着闻它就能要你性命了呢？慧空师父见多识广，你说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