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深究，这明显是个圈套。

从头到尾，环环相扣，看似毫不惹人注目的寻常小事，却早已被人巧妙的设计出了无数个百口莫辩的巧合。

火光映射下照的这夜色通明亮彻堪比白日。

足以见得这不算多么宽敞的院里点亮了多少火把，举着多少灯笼，又围了多少人。

各位已经纷纷睡下的女眷们三三两两的披着外衣，随手绾了个简单发髻，不至于披头散发失了仪容的三五成群早已围在一块儿交肩咬耳，窃窃私语下目光耀耀。

众人目光耀耀，扫视赏玩下的视线中央，一女子屈膝跪地，发丝凌乱的披散开来，挡住了低着头的大半容颜。

确切的说是被人扯着肩膀使劲儿往后掼着强力的摁在地上恶狠狠的压跪着，身形狼狈，看那模样也是被压制的十分难受。

许是那摁着人又大力板扯了一下女子的肩，那女子忍不住一声闷哼，低垂着的头微微仰起了几分。

贴着脸颊的乌发被汗水浸的湿漉漉的粘在半边侧脸，另半边发丝因这一被迫仰头的动作漏了几分真容出来。

红肿高浮，明显的五个指印赫然盘踞在上，宫中婢女练就的一手掌掴人的本事，炉火纯青，半点儿也不掺假。

“当真是个命硬的孤煞霉人，连那肚子里的小孽畜都是一个样，这么一番折腾都没掉下来。”

台阶上高高坐着的唐雪楠微微前倾着从垫着金丝软枕的椅子上探出半个身子来，眯着眼睛兴致缺缺睨着下方跪着的那人似笑非笑道。

说着，她头也没回的往右边儿招了招手，身侧立着的侍女见状稳步踏下台阶。

抬手，风至，一声脆响，女子半边粘着的乌发立即又被这大力甩的四散开来。很快这边脸上也盘踞上了五个手指印，不偏不倚，左右对称。

杜檀被这大力甩的脸颊一歪，嘴角渐渐溢出丝丝点点的红色血丝。

“你们放开她，她只是个女子，还是个孕妇，上天有好生之德，有什么事你们冲我来！”

另一边也被人掼着肩膀强压在地上跪着的男子却突然因为这一巴掌动了怒，不断的挣扎着想往女子这边扑来。

净空此刻已是双目通红，半点也没了出家人那份淡然若水的平静。

“上天有好生之德？”这声音清脆悦耳，娇柔的好似艳阳下扑簌簌绽开的粉嫩花蕊，唐雪楠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低嗤一声，神情嫌恶的凝向净空，娇柔音色陡转尖利，“苟且孽种，也配的起上天的好生之德么？”

僧袍褶乱，边角处不知何时沾染上的污垢清晰的横挂在浅灰色的素雅僧衣上，显眼而又嚣张，几分凌乱，几分狼狈，更多有心无力，无一不体现出净空此刻的哑口无言。

他被唐雪楠这带着嗤笑嘲讽的话深深刺痛，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

她说的没错，可是那再苟且，再如何作孽，却也是自己的孩子，也是一条生命。

见净空梗着脖子没再吱声，唐雪楠神色更加嫌恶了起来，有些不耐，“无尘怎么还没来？”

“禀娘娘，已经差人去请了。”

去请了？祁芸寺是有多大，她都在这里等了一柱香时间了，还没能过来？

“这无尘大师上了年纪，想必是腿脚也不好使唤了吧。”

好不容易捧着《女戒》等书温故知新了好几天被放出来御史之女柳雯看热闹似的捏着手帕笑道。

到底是不是因为腿脚不便的原因，一柱香的时间过去了才不见无尘露脸，在场众人心里门清。

想必是羞愤的没脸露了吧？

自己带在左右的弟子破戒不说，还胆大妄为的在佛门清净之地苟且不敬。搁谁？谁有脸来？

唐雪楠冷哼一声，心里自然也是明白无尘这会儿是不会过来了，“怎么，还是没掉吗？”

掩唇打了个哈欠，唐雪楠闭上眼睛懒懒的问道。

旁边侍奉的婢女摇头，“回娘娘，还没有。”

有了几分困意的唐雪楠仍然闭着眼睛假寐，闻言连个眼皮都没抬的随口吩咐道：

“去准备碗落胎药。”语气平常的好像在讨论今天天气如何一般，一点儿都看不出来是在决定着一条生命的去留。

婢女闻言，转身看了看随行的嬷嬷一眼，那嬷嬷点头，急匆匆的就去准备了。

不一会儿，那嬷嬷就端着落胎药回来了。躬腰等着半侧着身子倚在椅子上的那人吩咐，只待一声令下灌药。

唐雪楠这才缓缓睁开眼，一手支这脑袋，换了个姿势，“耽搁了本宫这么久时间，既然无尘大师腿脚不便，那本宫可就替他做主清理门户了。”

说着使了个眼色，扬起下巴指了指下面，“先把这贱人肚子里的孽种给本宫拿了，这活着已经不干净了，死也得死的干净点不是。”

端着落胎药的嬷嬷闻言稳步上前，一手捏起杜檀的下巴便打算往进灌了。

“不，不！唔……”

一个劲儿摇头的杜檀不敢张嘴出声，紧紧咬着嘴巴，深怕一开口嬷嬷手里的药就灌了进去，眼眶血丝遍布，蓄满的眼泪决堤滚落，可怜而又卑微。

她神情惊恐而又祈求，可怜无助的不断摇头，想为腹中孩子争取那渺茫虚无的一线生机。

孱弱的孕妇又哪里是宫里老嬷嬷的对手，何况她早已虚脱，不过靠着意念憋着口气在这里强撑着罢了，眼看着嬷嬷不断使劲儿，撬开了杜檀的嘴角，千钧一发之际，突然一道浅灰色窜过，直狠狠的大力撞过。

“哐当”一声瓷器碎裂声砸响，黑乎乎的汤汁四溅，那嬷嬷被这突然横冲直撞过来的大力给掀的后仰了过去。

拼了狠劲儿挣脱开钳制的净空目眦欲裂，连眼尾都把怒气染红。

他蹲身企图去扶起地上跪趴着的杜檀，手刚一伸出去，还不等挨到杜檀的胳膊，就已经被两旁冲上来的人再次钳住，狠狠往另一边拖了过去。

“放肆，不知死活的东西，敬酒不吃吃罚酒！”唐雪楠霍然起身，一掌拍在椅子扶手手，怒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