潋滟风月相思筏
作者:温酒共茶 | 分类:古言 | 字数:89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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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章 暗潮(十)
“……主子,”玄风挣扎犹豫了片刻,踌躇抬眸,看定桌边的那道紫衣身影。
终是问出了心下的猜想:
“祁芸寺无尘……可是芸祁一族人?”
君谨宸点头,云空大陆,古往今来,唯有芸祁一族的人可以开坛卜卦,窥得天机,然而擅破天机,乱冥冥,必将付出惨重的代价。
想必妘颋那日去祁芸寺,就是为了求无尘禅师以命开坛,占卜了妘瑶的被关位置。所以才会派妘琪来告知他祁府密室。
也正是这一卦,才会导致妘颋一夜白头,残烛将尽。
“祁芸寺,祁芸……芸祁,芸祁?怪不得……”玄风喃喃重复念道,恍然大悟,这被世人香火供奉多年的祁芸寺竟然连名字都暗藏玄机,只是世人不知百年前权倾朝野,风光无限的芸祁一族罢了。
“主子既已知他身份,为何……”为何还要放过他?
玄风后半句疑问不解,吐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心里已经猜出了些原因。
君谨宸长指微动,又叩起了手下的桌子,半晌,他才道:
“他救了妘瑶。”
这话他说的很慢,很稳,似乎也很艰难无奈,像是经过了一场生死搏斗,才下的一个异常艰难的决定。话语中还浅浅夹杂着几分罪恶感。
短短五个字,玄风却好像等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本以为他不会答,没想到却是不躲不避的答的如此简单直白。
不过这答与不答,其实都不重要,原因无非一个,那就是——妘瑶。
“无尘应该只是血脉不纯正的旁系子弟。”君谨宸解释,这话不知是想说给玄风听了舒坦,还是为了说给自己听了心宽。
玄风缄默听之,不置可否,无尘的确应该是芸祁一族的嫡氏旁系,所以才会卜一卦就赔上了妘丞相的一条命。
百年前芸祁嫡系,何等风情权贵,擅卜带兵,群臣之首,虽和百里一族同为轩辕皇朝下的两大名门望族,却又远远凌驾其上。
若为嫡系子弟,即使窥探了天机命数,也绝对不会因为一卦就搭上性命。
夜凉风阵阵,门外阶梯上的女子早已面色苍白,血色尽褪,目光呆呆愣愣,空洞的盯着眸下的三寸地,双腿一软,歪歪斜斜倒了下去。
门外一声骤响砸出,藏于妘瑶袖中敛去清辉光芒的夜明珠顺着长阶滚下,郑出万千缕月色清辉,投映到了镂空的雕花长窗,垂落下一片阴影。
室内两人俱惊,面色齐齐一变,三两步跨了出来。
门外人影横卧长阶,玄风面上眉梢骤变,第一反应先去看了一眼君谨宸,然后他抬眸,无声掠过岿然静止的树冠,纳闷,这人为何王妃来了都不通报一声?转而又一想,王妃时常来书房。众暗卫早已见怪不怪了,自然不会拦截。
君谨宸半蹲着身子,屈膝扶起仿佛被抽离了全身力气般,软坐在地的妘瑶。
一双秋波灵动的眸尽敛瞳底光芒,怔怔抬头看向君谨宸的目光里充满了希冀和询问,她哆嗦着嘴唇,想询一个心安,又怕真相冰寒。
……
远处云山雾绕的连绵山脉,高耸入云端,眼前人华发满头的容颜,苍老如幻梦,叫人看着便不忍心酸。
妘瑶早已经被决堤泪水模糊了的视线,看不清榻上人沧桑至暮年的容颜。
可那张推门而入,猝不及防的音容相貌还是清晰映到了她的脑海,像是炉火纯青的画家勾勒出的一副登峰造极之作,只是这部作品上那人独属于老者的沟壑皱纹如带锋放芒的利刺般,毫不留情的扎入了她的心底,摧毁了她在来妘府之前所有用来安慰自己的“虚假幻想”。
良久,妘瑶颤着音,张了半天的嘴,模糊的看着榻上这位笑容慈祥和蔼的人脸才生硬艰难挤出了一声“……爹”。
她见过老态龙钟的暮者;见过风浊残年的老人;也见过蹒跚踉跄的耋耄。生老病死人之长情,万古常态,可却从来没有做好目睹妘颋容颜苍老,白发满头,闭目入土,与世长辞的准备。
一声潸然泪下,无语凝噎的爹爹,泪目的又何止妘瑶一人,榻上老人同样红了一双浑浊不舍的眸,“你这丫头,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哭什么。”
妘颋属于沧桑暮年才会有的嗓音,拉着长长的尾音,带着油尽灯将枯的嘶哑,本想抿唇一笑,安慰妘瑶的可掬笑意,此刻微微散开在唇角,却无端添了几分凄凉孤寂的离别苦闷。
那料,这话语笑容一出,榻边守着的妘瑶哭的更凶了。
她哽咽着好像被石头卡住的嗓子,发不出哭声,只有小兽一般的呜呜声,贯彻着这一室的灯火寂寥,阑珊斑驳。
是啊,以前在别庄没能陪在妘颋身边,后来回了京都,却是因为一旨诏书的婚事,仓促嫁为人妻。仔细想想,她好像从未能在妘颋身边好好尽尽孝道。
的确是好不容易才会回来一趟,那想竟会是这样一番场景……
以前总觉得人生漫漫,来日方长。所以知画走了,她也没能带她去趟柳州,看看“破霄峰”的桃花绯然,现在又是这样的始料未及。
梓岚都知道人生不冗长的道理,她明明也知道的,可是……可是怎么一切就这么突然呢?
“瑶儿,别哭了,一哭就不好看了。”妘颋抬起胳膊,用指尖揩去手跟前这张娇俏脸颊上的晶莹水滴,
似乎是有些无奈的宠溺边擦边道:
“再说了,我就是现在看着老了点,丑了点,又不是要死了,你哭的这么难看……”
“……真的?”妘瑶噙着泪光的眼睛,水雾蒙蒙的盯着妘颋问的小心翼翼。
妘颋点头,笑答了一句真的。顿了顿,他可能觉得这个点头的力度不够,打趣笑道:
“难不成你还嫌弃我这老头子,老了丑了给你丢人不成?”
“真的只是老了丑了吗?”,妘瑶又不确定的问了一遍刚才的问题,怯生生的眸子好不容易才燃起的一点儿微亮,就那样眨也不眨的盯着榻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