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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皮师

作者:苏三 | 分类:其他 | 字数:30.6万

第80章 花窑佳人册(四)

书名:画皮师 作者:苏三 字数:2920 更新时间:2024-11-25 23:37:14

时光陡然变换,孔流笙十六岁那一年,这一场浩大的灾难已经在人们的视线中走远,没有人再会轻声唉声叹气说着雁帝的残忍。

孔流笙从一个端茶递水的小丫头成了一个挂牌的姑娘,她不温不火,在一堆姑娘里毫不出挑,孔家的灾难在她的记忆里,只剩了零星的屠杀的片段,孔家唯一活下来的人,却不再会去想着孔家。

但是教坊司中却并非都是她这样的人,当时因着一场声势浩大的叛国斩首肃查,不少官家的小姐都辗转成了楼里的姑娘,抛头『露』面失去了锦衣玉食,转而成了红尘烟花。

孔流笙接受了这样的生活,也不去追溯当年的灾难,但有不少的姑娘仍是抱着为家报仇的心思,用尽手段笼络着来的客人,轻言细语打听着朝堂的一切动态。

那几年的雁国虽然后来雁帝迅速增开了科举补齐了官员,但是边疆折损的将领却是没办法迅速补齐,邻国与雁国在边疆的仗打了整整六年。在孔流笙十七岁这一年,雁国突然一举获胜,而邻国迅速送来了降书。

孔流笙在其他女子的交谈中知道胜了是因为一个叫馆朱的人,那时候馆朱于她而言,只是一个自由聪慧极有手段的人,她不会想到此后她会与馆朱有牵扯。

“十七岁之前,我挂牌也只是唱曲弹琴,并不会出堂。”孔流笙的声音低低的:“我出堂的第一天,刚好就碰到了荷衫。”

十八九岁的少年郎,一身雪白的衣衫,温润的眉眼徐徐一笑,已是足够倾倒佳人的心。

荷衫姓陆,陆知修家的三公子。

那一日正是荷衫的二姐出嫁,嫁的是一个纨绔公子哥,荷衫与其二姐串通了找一个花娘去代替她出嫁,而他的二姐则会与早早等着的良人私奔。

私奔,多好的词汇,正是快二十岁少年心头上信奉的美好。

来的花娘便是孔流笙,她下了轿子走到荷衫面前,行了礼道:“奴家流笙,见过公子。”

她抬头的时候便看清了荷衫的容貌,水乡浸润出来的文雅娟秀,他长身玉立却是猛地眸『色』一沉。

荷衫不大去花楼,他点到孔流笙也是意料之外。

那一夜荷衫找了别的人去顶替自己的二姐,自己则陪着孔流笙游河赏花。他出口成章,能妙笔生花。

才子佳人的故事,自古便俗套的厉害。

“你说你是他的发妻,你嫁给他了?那不就一切都好了。”我撑着头问道。她说起来命不大好,在十多岁的时候便过的这样艰辛,只是人各有命,她能最终修成正果,出了花楼嫁给荷衫这样的翩翩少年也是好的。

“我是奴籍。”孔流笙的声音淡淡的,依旧听不出悲喜:“于雁国来说,我是罪人,我注定只能此生待在花楼教坊司里老死。”

“荷衫找了馆朱?”莹鹤先生突然道。

我一时回过神来,是了,若是馆朱没有错参与,她也不会一开始说起了馆朱。

“对。”孔流笙的眸『色』一晃,她的眼睛猛地一片湿润,红彤彤的眼角看得我心里有些难受。

我一转头恰好看见我,她一怔随后轻轻一笑:“他要娶我,自然是不可能的,除开他父亲还有我的奴籍这一关,那时馆朱已是雁国的国师。”

“国师?!”我惊呼道。自从段神玉的事情开始,我莫名对国师这个职位有一种独特的恐惧。

能做到国师这个职位,都绝对是身怀绝技的。

“对。”孔流笙笑起来:“荷衫从馆朱那里替我换到了一个身份。”

馆朱身为国师,除开日常帮雁帝断理一些案子,选贤任能也是她的职责范围。

荷衫的才学在雁国十分有名,但他一直不愿意出仕。

认识孔流笙的第二年,荷衫金榜题名,金殿之上,荷衫被封为礼部侍郎。

“陆家的人很开心。”孔流笙喃喃道,她大约是想起了那时的样子,垂着眼角淡淡一笑:“但是荷衫不开心,我能看得出来。”

一个一心游走山水的人,突然被困在了朝堂,尤其还是馆朱手里,他的疲累可想而知。

馆朱为人并不清白,她会清除朝中异党,年轻的雁帝是她一手提拔上来的,在雁帝逐渐羽翼丰满时,一直把持朝政的馆朱难免会觉得有负担。朝臣不止一次上书要求馆朱还政于年轻的雁帝。

荷衫一身绛紫的官袍立在大殿之上,成了馆朱众多爪牙中的一个人,他参倒的人中,有他父亲的知交,有与他素昧平生的人,有上有父母下有妻儿的人。

馆朱给了孔流笙一个新的身份,她一夜醒来,成了齐家巷子里赫王爷的幺女,随母姓孔,名为流笙,所有的前尘往事全部不记得了,干净娇美的一个郡主。

孔流笙在第三年的时候嫁给了荷衫,十里红妆满画堂,她穿一身嫁衣,在众人的道贺声中,欢欢喜喜地嫁给了荷衫。

她不记得与荷衫的相识,只是在拥有了一个身份后,立在高阁上一眼便看中了去王府中诸多官员中的荷衫。

“馆朱要的东西太多。”孔流笙低声道。

嫁给荷衫后,两人举案齐眉了一段时间,宫中大宴,孔流笙在大宴上看见了馆朱,她穿一身玄『色』的衣裳,眉眼冷冽坐在雁帝身边,没有大臣敢上去同馆朱说话,几个不常入宫的小姐更是心惊胆颤不敢看馆朱。

奇异的是,孔流笙却不觉得害怕,她举杯上前同馆朱吃酒,馆朱坐在朱红的椅子里,半撑着头徐徐抬头睁开眼睑,冷冽的眉眼猛地点染上了笑意,看起来十分动人。

“你便是陆大人的妻子?”馆朱涂了朱红蔻丹的指甲『摸』过孔流笙的脸,亲昵一笑:“不容易呢。”

孔流笙愣神的空当,馆朱已经朝着年轻的雁帝走过去了。

事情的转折大约便是从这一日开始,荷衫开始不再经常回府,即便回去了也只是同孔流笙短暂说几句话,随后便待在书房。

“我是到了那一年的冬天,才知道了荷衫与馆朱做交易的事情。”孔流笙看着我眉眼一片凄楚,她的神『色』十分凄惶。

那一年的冬天,雪来的格外迟,孔流笙上佛寺礼佛,下山的时候落了第一场雪,她失脚摔下山陷入昏『迷』,家中大夫均束手无策,在模糊中,孔流笙看见了馆朱。

屋子里点了一壶香,香气甜腻地让人脑子发疼,人昏昏沉沉却是能清晰地看见屋子里的一切。她身子微微一侧,便看见了晃悠的珠帘后立着的馆朱。

馆朱的一张脸笼在雪白狐狸『毛』做的斗篷里,一双眼睛明亮的看着床榻上的孔流笙,良久馆朱挑唇一笑,屋子里的暖意似乎在一瞬间全笼在了馆朱身上,她的身上流淌着一股似乎能伤人的妖媚。

随后孔流笙便看见了荷衫,他穿一身雪白的衣衫,进来后关了门,眉头紧锁对着馆朱行了礼道:“小姐。”

馆朱喜欢别人喊她小姐,除开在公开场合,她不许别人喊她国师。

馆朱笑笑,孔流笙直觉馆朱来定是有事,她的第六感察觉到了危险,但是她却不能动。

屋子里的香气似乎是重了一些,孔流笙脑子里昏昏沉沉,她咬着自己的舌尖不让自己睡过去。

良久,她听到馆朱道:“你还有什么能和我换呢?不如就用你这个人好了。”

馆朱的声音是平常的娇媚中带着些冷冽的感觉,那句话的嗓音淡淡的,夹杂着笑意,孔流笙一瞬间只觉得自己灵台一片清明,她在想,荷衫还用什么和馆朱交换过?他当时换了什么?

只是这个意识消失的很快,孔流笙渐渐便睡了过去,她再醒来的时候,身上百病全消,只是身上还留着些一些小小的伤痕。

荷衫的眉头紧锁,他回府的时间越来越少,终于在元宵节那日,吃过家宴后,还来不及出门的荷衫被孔流笙抓了个正着。

寒梅携带着清冷的香气,萦绕在鼻间,孔流笙遥遥看着荷衫,一廊的红灯悠悠在细碎的雪里打转,荷衫穿着大氅立在漆黑的走廊里,他手中提着一盏灯笼,眉眼笼在夜『色』里,只能瞧得见他唇角便清浅的笑。

一瞬间,过往的记忆,突然呼啸而来。

孔流笙一向利索的嗓子突然变得干涸,她一张嘴开开合合好几次,最终才道:“带我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