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宋锦书就将手里把玩的这有些温热的那令牌朝前掷去。令牌的边角在地上碰的转了几个向，那围观的众人却没有一个人去留意那令牌的去向。

刽子手抬起头看了看日头，端起一碗酒猛喝了一大口，才对着自己的掌心喷了去。掌心缠绕着的布条被酒液打湿，黏答答的粘附在他的手上。他才满意的将手里的碗朝后一扔，弯下腰将插在地上的那把刀拔了起来。

听到这小周相要被斩首的消息，不知为何，这京都城的刽子手就都齐齐的生起病来。他回想了一遍这次主动踏进他家门的那些很多年没见过的亲戚朋友，捏着刀柄的手紧了紧。

旁人自然不知晓那把刀对于他的含义，那是他们家里几代人传承下来的一把刀。刀下送走的亡魂没有一万，也有个三五千的。他如今既然吃了这碗饭，就不能砸了祖上的招牌。

再说，这些人就只想着要如何戏耍折磨那小周相，却从未想过，如果他们这些刽子手一个都不出现，那皇上又该如何自处?那样的话，他们打的又是谁的脸面？

他握紧手里的刀，朝着周家队伍最末尾的名字。朝着手心里哈上一口气，才声如洪钟的念上一遍跪着的人的名字。话音一落，那人头落地在地面翻滚的咕噜咕噜声就传进了小周相的耳中。

小周相的眼皮眨了眨，无神的眼神投向了队伍的最末尾的位置。刚才那刽子手念到的名字，只不过是一个他们府上不起眼的下人。一会，他就会听见那些自己越来越熟悉的人的名字。

看到那刽子手的做派，围观人群一愣，先是死一般的寂静过后，就爆发出一阵满足而兴奋的尖叫声和参差不齐的掌声。昨日登门拜访求着他今日不要出面的那些人，也收起心里的怨愤，由衷的感激他来。

想不到，他居然是做着这样的打算？

一个人被捆在监斩台角落的壮汉，本已经死寂的双眼都齐齐的换发出神采来。他会意的挪了挪身子，站在那刽子手的身后，等到他每走到一个人的面前的时候，就高声念出那人的名字。

两人合力，小周相再想装作听不见都办不到。他有些绝望的闭上眼，跟着两人大声喊着的名字，一声一声的数着数。

十二，十三，十四……

三十六，三十七，三十八……

整个周府连着他一共有五十二口人，除开……除开已经被摔死的他，还剩下五十一个。再除开这已经被斩首的那些人，大概……只需要几炷香的时间了吧。

只需要几炷香的时间，他就能得偿所愿了。

离小周相最近的婉云，从第一个人头落地的时候，就被那飞溅的几米高的鲜血惊的险些晕了过去。到后来，那刽子手离他越来越近，那报名字的声音也就离她越近。她甚至都能感受到那些不小心溅射到自己身上的血液，是多么的滚烫。

又一个名字被喊出，那人还来不及尖叫就被那刽子手手起刀落收了人头。那人头滴溜溜在地上转着圈，滚到她的面前，犹自不甘心的双眼还大大的睁开死死的盯着她。

她捂住脸跌坐了下去，口里疯了一般的喊道：“够了够了，不要再折磨我们了？要杀的话，你就先杀了我吧。”

周围人的讥笑声很快的淹没掉她无助而害怕的哭喊声。做下那样的畜生事情，还想要善终？简直就是做梦。

自家孩子被虐杀的痛苦终于彻底被释放，那些围观的众人哭着笑着，放任着自己不再做那平日里需要端庄有礼的妇人，只掩面一声声喊着：“杀的好，杀得好。”

刽子手有些吃力的喘了口气，停下脚步站在了哭的已经没有力气再站起身来的那位小周相夫人的面前。他看着她不同于别家夫人那样粗糙的皮肤，以及被磨的全是死茧的双手，将脑海里最后一丝妇人之仁一脚踹了出去，伸出手粗鲁的拽着那夫人的领口就将她拖起来，架到了那刀架下。

哭到现在，婉云已经筋疲力尽的再也发不出哭声。在被那刽子手抓住衣领的那一刻，她的身子也猛地向前一倾，用最后的力气朝着自己的儿子伸出了双手。

婉云的头颅在地上滚了好几圈，一直滚到那小周相的脚边才停了下来。刽子手走到小周相的面前，看着那样死不瞑目的一张脸，开口读起了小周相带着的枷锁上写下的名字和罪名。

他的话音刚落，众人就迫不及待的将右手举过头顶，对着监斩台最中间的位置齐声喊起口号来：“杀，杀，杀！”

刽子手朝着手心吐了口唾沫，拔掉他脖子后面插着的那块木板，就看那小周相如同没有长骨头一样的瘫在了地上。他的双眼一凝，没有再去多管闲事，只用熟练的手法将他拖起来架到那斩首台上，使出全身的力气朝着他的脖颈砍去。

红艳艳的鲜血飞溅出五尺高，整个午门口都仿佛人间炼狱一般躺满了鲜血，那刽子手满身是血的提着手里仍然在滴着血的刀，向着宋锦书跪了下去。

“报，小周相一家五十二口，已全数伏诛。”

加下来，众人紧张的屏住了呼吸。刽子手如此做，确实是有悖人伦的。只不过，看到那个杀害他们孩子的那个凶手，他们都恨不得能将那小周相千刀万剐了才够痛快。

一直等了几炷香的时间，就在公公也不禁紧张的捏了一把冷汗的时候，他才听见身边表情莫测的帝王声音冷漠的说了一个字。

“赏。”

直到这时，众人才连忙欢呼起来。有懂事的，已然朝着那坐的太远都看不清楚长相的皇上拜了下去。

“皇上圣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宋锦书自嘲一笑。你瞅瞅，杀这样的一个人，于他的声望居然有这样大的帮助。

偏生他之前还一直相信，只要给够欣冉和那小周相足够的时间，那周家的人总是能变好的。

正在坤宁宫的一棵树影后猫着身子的小太监，刚伸手捂住了打哈欠的嘴，就听见了皇后的寝殿里传来的一声什么东西摔倒在地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