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太子府到现在，跟在她身边的那些老人，连着她当时从周家带过来的丫头，现在好像也就只剩下了她一个了吧。

她侧过头看着身旁低着头的怜秋，这丫头也是今年开春的时候才从别处调进这坤宁宫的，这个名字还是沿用上一个叫做怜秋的贴身丫鬟的呢。

而那一个怜秋呢，只不过是因为小公主的一句玩笑话，就直接被她发配到了辛者库，做着最脏最累的活计。前不久她偷偷的去看她的时候，才得到消息她已经在那年的夏天活生生的累死了。

或许她会是个好皇后，好娘亲，却不是一位好主子啊。

之前小姐妹被送到小周相府上的时候，她低着头站在娘娘的身后没有说话。后来怜秋被发配到辛者库的时候，她同样只是站在坤宁宫的门口目送着她被拖出去，一样没有开口向娘娘求情。

现在可不就应验了当时怜秋的那句话，现在终于轮到她了。

她看向身边的怜秋，不由笑了。到时候自己若是死了，又会是谁顶替了自己的名字来这坤宁宫呢？到时候顶替自己的那个人，也会跟着自己一样保持沉默的看着自己身边的姐妹被发落处置吗？

感应到落在身上的目光，怜秋抬起头看向笑着的知夏：“知夏姐姐可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儿了？”

知夏听到屋里的动静，回过头看了看，才催促的道：“娘娘醒了。”

怜秋也连忙转身去一旁端着一直好生备着的热水推开房门走了进去。知夏低着头跟在她的身后，看着脚下铺着的从北荒花重金买来的厚重而柔软的地毯，感觉自身如同走在云端。

洗漱完毕，欣冉才回过头对着怜秋道：“你先出去吧。”

怜秋目光瞟了瞟知夏，应了声是就连忙退出了氛围比较诡秘的寝殿。

怜秋刚一走，知夏就对着欣冉跪了下去。欣冉起身走到她面前，抬手拂开她额前厚重的刘海：“疼吗？”

“奴婢不疼。”知夏将身子跪的直直的，眼睛眨也不眨的说道。

“那你可知错了？”欣冉的语气淡淡的，她放开手回到一旁坐好，看着跪在地上的知夏问道。

“奴婢知错。”

“那你可知道你到底错在哪了？”

“奴婢不该唆使许医师顶撞相爷，不该让他说以下犯上的话。”

这句话说完过后，过了许久欣冉都没有再说话。知夏不安的低着头，不敢抬头去打量欣冉的神色，也不敢再多说任何一个多余的字。

香炉里知夏刚才进门的时候点燃的那一根熏香燃到了末尾，最后一丝灰烬也塌倒在了香炉里。欣冉的双眼才微微的眯了眯：“你把昨天发生的事全都说一遍吧。”

等在寝殿外的怜秋有些无聊的望了望院中忙着打扫的那些小宫女，冷不丁的打了个喷嚏。

今年秋天天气怎么凉的那么快？她回过头看着紧闭的寝宫大门，从送来膳食的宫女手中接过食盒提在了手里。也不知娘娘与知夏姐姐到底在说些什么，别等这饭菜都凉透了才好。

娘娘嘴刁，可吃不下那些反复热过的饭菜。

寝殿外面的怜秋还在为了欣冉能多吃两口饭费尽心思，寝殿里面的知夏说话的声音却越来越低沉了下去。

她面无悲喜的讲着昨天夜里小周相的荒唐行径，仿佛那个受辱的人不是她自己一样。一直说到小周相扔下威胁的话语离开，她才住了嘴又低下了头。

“知夏，你心里可是在怨本宫？”

知夏一愣，万万没想到欣冉居然会问出这样一句话来。那答案仿若不经过思考一般的脱口而出：“奴婢不怨。”

“你与许医师都是为了我才与我那不成器的哥哥据理力争，最后双双受辱不说，我却还不能为你们夫妻俩出头。”说话间，欣冉的双眼一直看着指尖新凃的丹蔻。这颜色，还是前几日皇上偶然间提起的最喜欢的颜色呢。

就连指尖的位置，她也寻了宫里最好的画师来给她画了姿态各异的桃花。只可惜啊，锦书这几次过来却是看都没看她的手一眼。

“为娘娘着想本就是身为奴婢的本分，知夏只不过是做好自己的本分罢了。”

欣冉有些厌烦的背转双手，不去看指尖有些灼人的桃花，轻声笑了一声。果然，这知夏的心里是存了对她的不满的。这丫头好歹也跟了她这么多年，当真有些可惜了。也不知道内务府还能不能给她挑到用着这么趁手的人。

“既然你自己都这样说了，那我也就只有遂了你的愿全了你的这一片忠心了。既然当初你嫁给许一也并不是那么情愿，那么从今日起，你便继续回我的坤宁宫当值吧。晚些时候，我自会让人去领了许家的和离书来给你。”

说完，欣冉弯下腰撩起她的刘海，指尖轻柔的点在她额间的伤口位置：“到时候本宫再寻了最好的医师为你治好你脸上的这道伤口，那时候啊，就算是你进了我们周家的门，也定然不会被我那嫂嫂嫌弃。”

欣冉的话音温柔和善，手下的动作也是充满怜惜的万分轻柔。知夏握紧的双手中，手指甲都快要扎破手心她仍是止不住的颤抖，她抬起头看着欣冉的笑脸，咬着唇看了她好久好久，才低下头谢了恩。

欣冉很欣慰于她的识趣，从腕间褪下一个和田玉的镯子戴在她的手腕间：“现在或许你还会想不明白，等将来有一日，你总会明白我的苦心的。知夏，你是在这坤宁宫最是忠心的丫头，我自然也不会亏待了你去的。”

知夏隔着衣袖摸了摸那有些烫人的玉镯，只低下头咬着唇没有说话。

有什么好难过的呢，早在今天早上进宫的时候不是已经猜到了这样的结局了吗？只是，不知道今日相公下朝过后知道这件事会是如何。

只希望他还记得她曾经跟他说过的话，不论何时都一定要保重好自己。只有他在，她才会相信她还有值得期待的未来。

刚从寝殿出去，知夏就看见了等在门口的怜秋。她垂下手，那玉镯就滑到她手腕的位置，怜秋的眼神一下就亮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