哄着夫人睡下，周御史才披衣起床出了院子。院里的下人也已经睡下，他推门而出，听到他的脚步声草丛里的虫鸣也安静了下来。

走到书房，他步伐沉重的坐到书案前，第一次开始认真回想了一遍那天的对话。到最后，那人也没有说她的名字。只是看她的字迹和说话语气，隐约能猜出来是个女子。

那一日她昏过去过后，他就遣了人一刻不停的盯着蝶梦阁，以防止会有人会把她掉包出去，再把真的欣冉给他换回来。

可是直到今日欣冉醒过来，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就连那一日那个雷厉风行的人的影子也看不见，在回来的轿子上，他手下人就已经将今日欣冉的种种迹象全部汇报给了他。

还没听完他就知道，那是他的女儿回来了。

那，是不是就是表示那一天的那个人真的是如同鬼怪故事中所写的那样，附身在欣冉的身上，借着她的手来做的这一切。为的就只是为了让太子跟那个位置失之交臂。或者说，是为了避免欣冉嫁入太子府而引发的一系列的后续。

就比如，满门抄斩，欣冉身死。

如果她说的一切都是真的的话，那……

他铺开一张宣纸，用上好的狼毫沾了墨，刚写了几个字，又停笔将那张纸撕成粉碎扔进了一旁的香炉里，慢慢的等着火焰吞食掉所有的字迹，才又用着一根废弃的光秃秃的毛笔把那些灰烬全部捣碎。

今日皇上留下他问话，言谈间都是旁敲侧击的说着太子，言语间透露着满满的不喜和忌讳。可惜的是绿浓在被送官府的第二天就撞墙自尽了。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再想扳倒太子，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

夜深人静，书房的门被人从外面轻声扣响。周御史迟疑了一下，才端着桌上的烛台去打开了门。

夜间的风把烛火吹的一晃，周御史连忙用手护住蜡烛，才淡淡的说了一声进来吧。

“大人，我们送那三个小孩去南淮的时候，那个小男孩给了我们一封信。”那人从怀里摸出一封邹巴巴的信恭敬地递给他。信封上干干净净的，没有写任何字。只信封的边角位置，有一个红色的小孩的手印。

周御史接过信，才想起那一日送出去的那三小只来。他一边拆信一边问道：“他们三人身上的伤可是好些了，趁着这山雨未来你们还是赶紧送他们走吧。只要离开京都，送到哪儿都好。到时候给他们一些银两，再把他们的卖身契还给他们。”

“是。”来人应了声，就匆忙转身离开。那三小只的事可都是由着他负责，难得大人愿意提拔他，给了他一个这样的差事，他一定要把这事给做好了。

刚打开信的周御史身子一震，又把手里那一页纸凑近了蜡烛逐字逐句的看了一遍，才狂喜的从书房的格子里摸出来一张密奏，略一沉思，就开始动起笔来。

那封信上写着的，正是绿浓的认罪书。包括早些年还小的时候跟那些姐姐妹妹一起养在城郊庄子上的，后来大家又分散流入各府的事情都写的十分详细。那第二页纸，则是感念欣冉她未曾失言，救了她弟弟妹妹的感激之言。

这封信，是她在被送到柴房之前的时候亲手写下交给小宝，特意嘱咐他一定要等到出了这御史府能确保自身安全了再把这封信递出来。

仔细斟酌了一番用词，写好密奏之后，周御史又仔细的逐字逐句看了几遍，见没什么错处过后才小心的把那张绿浓的认罪书夹在密奏中间。只等明天天一亮，这封密奏到了皇上的手里，他也就不能回头了。

做好这一切，他把密奏随身装着就回了内院。周老夫人睡的正沉，他也就懒的去把他吵醒，只抱了床薄被就趴在桌子上对付了一晚上。一晚上梦魇不断一直睡不踏实，天亮的时候眼下黛色沉沉。

睡了一夜身子好些了的周老夫人有些心疼的摸了摸他的双眼，起身帮着他理好朝服，就送着他走到府门口：“一会下朝了早点回来。”

“好。”周御史笑着应了声，连忙催着她回去，“你也快回去吧，大早上的雾气重你别受了寒。欣冉那边的事，你也别着急，总会有办法的。”

“好，都听你的。”周老夫人笑了笑，站在门边又对着他挥了挥手。她最近的身子越发的不好了，估计也没多少时日了。

她叹了一口气，折返回来的时候就带着春蒙去了小厨房。小厨房的人有些为难的看着她，却被她全部轰了出去。她净了手，从厨房的案板上面挑了些新鲜的材料，拿着一把蒲扇守在火炉边开始熬起粥来。

自从欣冉稍大些过后，她已经很久没有亲手给她做过吃食了，她们母女俩也很久都没有再凑在一起说过贴心话了。以往的时候总觉得只要她养好身子，未来的时间也还长。若是舍不得欣冉出嫁，大不了给她找个知冷知热的女婿上门。

一眨眼她都这么大了，都已经有心仪的公子了。周老夫人笑了笑，手里的蒲扇又对着炉子轻轻的摇了几摇。

春蒙有些担忧的跟在夫人的身后，生怕她身子乏了歪倒在火炉上。夫人一直瞒着老爷不让他知道她的病情，作为贴身的丫鬟，她却是知道的。夫人每次装个笑模样到底有多么辛苦。

又赶上小姐这个事，夫人已经两天多没有再笑过了。这样忧思成疾下去，可如何才好。

大半个时辰过后，整个厨房都弥漫着小米粥清甜的香味。老夫人站起身来身子一晃，幸好春蒙时刻盯着她快步扶住她才让她不至于摔到。

她有些虚弱的笑了笑，才小心的把那一锅粥装到小碗里就准备端过蝶梦阁去。

春蒙抢先一步端起放碗的托盘，忍了又忍那抱怨的话才没有说出口。这些话本就不该她一个做婢子的来说的。

周老夫人站直了身子，松开手扶着的那个柜子，长呼几口气才摆出平常乐呵呵的样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