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如起身，神色怪异的看了各怀鬼胎的众人一眼，就告辞而去。就在她的脚步即将跨过挡在房间中间的姚玥的身体的时候，姚玥突然伸出手抱住了她的双腿。

她双眼恳切的望着她，张着嘴半天也只能说些咿咿呀呀的音节。晴如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她，蹲下身一根根的掰开她的手指。

“这世间种种，报应不爽。你没做下一件事，就总归要为了自己做下的事付出代价。阿莲又做错了什么呢？就因为你的迁怒愤恨，那样赤子之心的阿莲就死在了那年的上元节。”

晴如捏住她的下巴，扭过她的头逼着她直视躺在床上完全没个人样的阿莲问道：“当时你说你看着觉得眼熟，却也没有认出那是与你朝夕相处大半年的她，是因为你也想不到她会变成这个样子吧。”

“不过，天理昭昭报应不爽，现在很快就该轮到你去尝尝那样的日子了。”

说完，晴如松开手，又在她赶紧的衣摆把手仔细的擦了一遍，仿佛自己刚才沾染的只是一个恶心的脏东西。

阿莲固然杀了人，她恨的只是她的算计，那些人本就该死，就算阿莲不动手，在不久的将来那些人总是要悉数横死的。

而姚玥，装的是一副忠孝贤良的样子。最开始，哄着阿莲出去扔给狱卒的是她！

刺杀知府想要整个欲仙楼一起陪葬的是她！

被人带出城了送了百两银贪心不足回来的还是她！

寄雪何错之有？当时不过只是买下了一个姿色尚可的小美人，更何况还给她留了时日等她家人来为她赎身。

入了这楼里的姑娘，各自都有各自的心酸和不甘心，若是都要顾及，她还不如直接开善堂算了。

“夫人，保重。”出得欲仙楼的大门，晴如伸手摸了摸腕间已经微不可见的印痕，轻笑了一声，指尖在印记处轻轻一弹，那个印记就化作一缕青烟消失不见。

大雨噼里啪啦的砸在屋顶的瓦片上如同砸在晴如的心间，这么大的雨，也不知道娘亲她们走到哪了，可是找到了住的地方。

耳畔雨声一轻，晴如的思绪也就被引了回来。她仰头看向头顶不知何时撑起的那把伞，再一扭头，果然就看见了十三那一张满是不耐烦的脸。

晴如觉得心下一暖，淡淡的笑了笑说了句：“谢谢师父。”

十三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回答，撑着伞跟她一起迈步走进漫天的大雨中：“一会还要去哪？”

“知府那边无论如何都是还需要去一趟的。虽然那知府也不是个好的，但总归要去一趟才能把追娘亲她们的告示和追兵全部召回来。”

“我原本以为你是长出息了，来这欲仙楼怎么也要抖一抖威风，把那个想害你的人大卸八块，到头来你也只是一个中看不中用的纸老虎，只会高高举起轻轻落下，甚至还凭白送给人家一个替罪羔羊。”

晴如也不与他争辩，只是继续笑着说道：“这些日子辛苦师父从中周旋了。”

本来她也想过趁此机会干脆把他们全部连根拔起。虽说这世上阴私之事甚多，除却一桩总要少上一些。

后来看寄雪她们也就打消了念头。阿莲身子单薄却又怀有身孕，等醒来过后知晓此事依她的性子恐怕只会落得一个一尸两命的下场。而好不容易才母女重逢的寄雪又如何能承受这噩耗？

等到到时候姚玥顶了罪入了大牢受过一遍阿莲受过的苦，再说与寄雪知道的话，也不知这些人最后的结局会是如何？

小小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又能掀起怎样的血雨腥风？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此间事了，自己的第一个使命也已经完成，是时候该去追一追娘亲她们了。

见到晴如回来，知府夫人脸上的假笑就没断过。不论晴如说什么她都点头应允，听到晴如要走的时候，赶紧命人牵了府上最快的两匹骏马配上最豪华的马车给她。

十三又恢复成马夫模样，吊儿郎当坐在前面赶着马车。晴如的心思他也懒的去管去看，只每日趁她睡熟了，才回到冥府处理那些堆积成山的大小事务。

前些时日，华烨倒是自发的从忘川雪原出来了。只不过疯疯癫癫的样子倒是没有丝毫的改变，整日里抱着一朵花在冥府四处游荡，一会哭一会笑，一会唱着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歌谣。

十三也去看过他，他看见十三的时候，却是如同惊恐的小鹿一般疯了一样的跑了。

十三勉强不得他，只从冥府调了几个信得过的亲兵远远的跟着他保护他。

倒是那个穿着紫衣的小姑娘倒是从来没有再见到过。

越往京都走，晴如反而越来越安静。整个人都没有什么生气一般。

自从那一日腕间的那片雪花印记消散过后，耳边那些人的絮语又重新回响了起来。一路上她靠着车厢反复凝神入定几次，都不能去到天外天。

她看不到天外天的景象，也不能再接住那第二片雪，就只得日日受着那些絮语声的折磨，没日没夜，无止无休。

在她去不到的天外天，池中的莲花旁边本来只是冒了一个头的新芽，这些日子也是缓缓的长到了两个指节那般长度，只是色泽有些晦涩，看起来生机不显。

那朵盛开的莲花边飞舞的细小雪花碎片静静的没入圣池池水，又汹涌的朝着那个新芽涌去。

赶路这些日子，晴如就仿佛一个小老头一般沉默不语。十三每次同她说些什么，她都是言简意赅的以最简短的话语回上一声，其余时间都是闭口不言。

十三颇觉无趣，也就不再与她说话，只悠哉悠哉赶着马和思考思考人生。

他，堂堂冥府之主，去个西陆这样巴掌大的地方的京都，为什么要坐马车？

她，刚继承使命完成第一个任务，虽说没有缩地成寸之能，但是自己只要把她一抓一扛，到京都还不是一眨眼的事？

而且，作为一个师父，为什么要老老实实给徒弟赶车？她现在感知已经算得上敏锐，方圆十里但凡有危险都能提前避开，何须他来担心她会遭遇不测？

不对，他才不会担心她！

“师父，停车！”马车内已经好几日没有同他说话的晴如尖声叫道。

不等马车停稳，她整个人已经匆匆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向着一个山头爬去。

刚才，她分明再那些请愿声中听见了自己熟悉的声音。

方圆十里，她所能感知范围之内，但凡那人心有所求，她便能看清楚那人长相。

“望菩萨保佑，她能平安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