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声急，两匹拉车的瘦马脖颈间的响铃声让寄雪一阵阵的心慌。她握紧手掌，指尖都快刺破掌心的肌肤。

虽然她清楚的知道此刻自己是在回欲仙楼的马车里面，她却觉得眼前的景象那么陌生。她看见了暗黑的长廊和墙上燃烧的正旺的火把，以及一间间的牢房和里面一个个行尸走肉的犯人。

甚至，她觉得自己都能听见远处传来的用刑的声音，能闻见空气中弥漫着的腐烂的臭味。她仿佛正通过别人的眼缓缓打量大牢里的一切。

最后，她的视线停留在一间牢房里。那间牢房的角落里乱糟糟的稻草上，趴着一个小姑娘。她好像是睡着了，不管她的目光凑的多近都没有发觉。

寄雪却好像想到了什么，疯狂的想要从这些景象里挣脱出来。不是，那不可能是我的阿莲的。

我的阿莲……

挣脱不出，寄雪红着眼向着她靠近，双手用力的捂住嘴唯恐自己哭出声来。睡梦中的姑娘似是做了一场美梦，翻了下身口齿不清的喃喃了一句娘亲又沉沉睡去。

看清楚她长相的寄雪咬了咬唇，眼泪瞬间决堤。她不管不顾的向着她冲了过去，我的阿莲，娘总算找到你了。

就在她觉得自己的指尖马上就要触到阿莲的脸的时候，眼前所有的景象全部都如幻影一般退去。独留下她一个人神情呆滞的坐在空荡荡的马车里。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空空荡荡的双手，只差一点那，就能摸到阿莲了。阿莲她……

想到这，寄雪终是忍不住的嚎啕大哭起来。赶车的龟公对视一眼，忍住想要挑开帘子去看一眼的冲动，将马催的更急了。

先回欲仙楼吧。寄雪这个人最是好强，这个样子哪里愿意让人看见。

傍晚的小城，一辆马车穿过狭窄的贫民窟。女人的哭声惊哭了一路牙牙学语的孩童，整个城北都陷入了悲戚的痛哭声中。

“到了。”马车在欲仙楼的偏门停下，赶车的龟公轻声说道。翻身下了马车就转身离开。

寄雪张嘴用力的呼吸了几遍，刚憋出来一个笑脸，干巴巴的笑了两声。笑声低沉而绵长，竟带着难言的哭腔。

她抹掉脸上笑出来的眼泪，正襟危坐，理了理头发和衣领才一派从容的掀帘下马车，仿佛刚才那个失声痛哭的人根本没有存在过。

见只有龟公一个人回来，后院的几个小丫头有些好奇的往偏门的位置迎了迎，正巧看见寄雪衣袂飘飘的从偏门里走进来，连忙跟在她的身后一起回了后院。

寄雪屏退左右，一个人脚步匆忙的去了小佛堂。刚才的那些必然不是幻想，她还不至于在清醒的状态下做梦。更何况这么些年，自己也是一次都没有梦见阿莲过。

点燃三根香，寄雪虔诚的三叩首，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对面都没有反应。

晴如松开按住印记的手，回过头审视着还在昏睡中的阿莲。

果然啊，自己的猜测并没有错。只不过，她为什么不愿意承认她的身份？我已经歪打正着的帮着寄雪找到了女儿，是不是我的第一个使命就算完成了？

靠坐在墙角，晴如努力的放空着自己的思绪。半梦半醒间，她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天外天。自从那一日自己伸出手随手接住一片雪花过后，整个天外天的大雪就停了下来。

只圣池的那朵金莲附近飘着细碎的雪粒子。那些嘈杂的雪落的声音也跟着安静了下来。

她走到池边坐下，看着那朵金莲脚下新抽出的一个新芽。新芽也就才长出小指大小，离浮出水面还有很久很久的样子。

那个新芽，代表的是自己吗？而那突然凋落的那一朵，就是哥哥吧。

晴如伸出手，在清澈的池水中一荡，手腕间的雪花颜色从深蓝转成浅蓝，也就只是浅蓝的样子，没有半分想要消失的迹象。

这是，还没有完成使命啊。

一念方落，一股推力就将她推出原地。她睁开眼挽起袖子，果然手腕处的雪花已经变成了浅蓝色。

虽然雪花只是颜色稍微的转变了一些，她却觉得自身发生了一些变化。她闭上眼，凝神细细的感知着周围。

她发现，只要她愿意，现在的她已经能感知自身范围半里范围内的所有动向。

府门里，丫鬟小厮全都噤若寒蝉，自从那一日从京都过来的老太医进了府，才给知府一把脉，知府就陷入了昏迷再也没有醒过来。

这些日子药倒是喂了不少，名贵药材也没有少用，可是知府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瘦了下去。

有人说，这是知府他坏事做多了，报应来了。

也有人说，那次知府得罪的那位夫人可是大有来头。当时大人拿了人家的解药却不信守承诺放了人家的小闺女，所以那夫人也就没想让他活着。这不，你看这京都来的太医都束手无策，知府大人这次啊，是踢到铁板了。

还有人说，自从知府将那么小一个小姑娘下了大狱过后，牢里的狱卒都疯了两个呢。可见老天都看不下去知府做的这些缺德事了。当日在欲仙楼寻欢被刺，如果不是那位夫人恰巧在附近，他早就死在那欲仙楼了。

知府夫人气的摔碎了一屋子的摆件，骂了几声废物，又把近前不敢出声的丫头打了几巴掌才算消了气。

外面那些贱民，他们知道什么？一天天的就知道跟风起哄，人云亦云，等老爷醒过来了，就把他们全部抓起来通通下狱。

想到此，她又回过头踹了在她身边低头站着的丫鬟一脚，骂道：“还傻站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去把太医开的药给老爷煎了。一天天的，关键时刻竟然没有一个得用的。”

原本在院里只是负责洒扫的丫鬟有些战战兢兢的端着药过来，有些害怕的蹲下身子向知府夫人请示道：“夫人，大人这药午间就没有喝进去几口……”

知府夫人瞪了她一眼，怒骂道：“没喝进去几口你们不知道再煎了药送过去？现在都傍晚了，你才与我说这些做什么？所有的药方全部都多给我煎几份，一定要保证老爷一次能喝下一小碗才有药效。”

看丫鬟走远，知府夫人又骂了一声废物。想起那些百姓间说的那些闲话，冷笑了几声带着几个丫鬟就向着大牢走去。

关个丫头还就成天理不容了，我倒要看看那丫头现在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