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之后，晴如就听见了船舱里面传来的酒碗落地的声音，和那些人抽到翻打起来的声音。她听见有人大声传讯，于是她就听见了赵奔向着船舱奔去的脚步声。

“你们这些南淮探子，当真是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刺杀我西陆的皇帝。来人……”

“在！”

“都给我全部格杀，一个不留。”

“是！”

多么熟悉的场景啊，晴如听到这些只是笑，笑的花枝乱颤，整个身体都开始颤抖起来。时安担忧的扶住她，却看见她笑出满脸的眼泪。

“报应，都是报应。他们都该死，都该死，死……”

船舱内的打斗声，让晴如仿佛回到了那个绝望的夜晚。她颤抖着身子缩在时安的怀里，凝神细听着那些脚步声，和那些人倒下的声音。她不知道船舱里现在到底是怎样了，到底是谁占了上风。

她只是觉得心情前所未有的畅快。

反抗的声音越来越小，那打斗场景也从船舱慢慢把战线拉到了外面的甲板上。晴如听见了赵奔的脚步声，踉跄着努力想向她走来。

一路从船舱拼杀出来，看见并没有晴如的尸身，赵奔也就松了一口气。刚松完这口气，赵奔就觉得自己的身体仿佛有千斤重，周围那些西陆皇室的杀手的刀剑毫不犹豫的齐齐洞穿他的身体，将他刺穿成一只刺猬。

赵奔脸上的表情一僵，看着本来空无一人的船头位置出现的一男一女。少女满是泪痕的脸上全是畅快的笑意，颤抖着身子缩在身后少年的怀里。

赵奔瞪大眼睛，前倾的身子一顿，又以极不自然的姿势扭转身形张开双臂，想要挡住那些人的视线，为晴如争取着时间逃走。

公子，如此，赵奔也算不负你所托吧。只是要委屈公子，和赵奔一起沉寂在这南淮的大河里了。

赵奔凄然一笑，喉间流出的血呛的他咳嗽了两声。手中一直紧握的那把刀应声而落，往地上他流下的小血洼里砸了下去。

时安伸出手，用手袖挡住晴如的脸，须臾，他的袖间满满一片被溅开的血痕。浓重的血腥气，飘散在空气中。不管晴如怎么捂住口鼻，都躲不开这让人窒息的味道。

随后，她听到了一声轰然倒地的声音。她不自觉的握紧了手中的衣袖，眼神轻微的一闪躲，又咬紧了下唇止住了喉间的呜咽声。

“大人，这些刺客已经尽数伏诛，接下来打算如何处置？”

接下来，晴如就听见了刀剑出鞘的声音，以及铁靴踩在船头的脚步声。

她听见那人脚步缓慢而坚定的走向刚才发出赵奔倒下的位置，刀刃的破空声只响了不到一息就是钝器砍入身体的声音，接着，就是一声闷响和什么东西滚动的声音。

那东西顺着甲板越滚越慢，最后停在了晴如的脚边。晴如伸出手在甲板上摸了摸，还没摸到东西，就感觉到指间一片温热，她搓了搓手指，放在鼻翼一闻，身子就猛地一僵。

这是……

“随便找个什么东西把他的首级包好，免得回去交不了差。”

来人三两步走到她面前，弯下腰抓起赵奔染满血的头发，随便脱下身上外袍就那么一包，包好后往背后一扔，包裹两头又在胸口位置打了一个结。

“大人，没有找到虎卫兵符。”

“这里也没有找到。”

“我们也……”

领头人的眼睛一眯，又回身把赵奔的尸身摸索了一遍。一无所获，也就叹了口气。

“那兵符被传的神乎其神，也没有谁真真切切的看见过。先回宫吧，向皇上复命要紧。”

“是。”周围的人齐齐应声，船身四周又响起了一声声的落水声。等到水中的声响越来越远，晴如刚要叫时安敛去隐身法决得时候，又听见船头位置有人似乎轻声自言自语了一声。

一如这次这波杀手的领头人的阴柔腔调。

“晴如，走吧。”时安拉过她的手，感受着她的心情，他的眼角也有些微酸。其实，你也是不想要赵奔死的吧，在他努力走向你的时候，在他最后一刻仍然转身想要护住你的时候。

只是，晴如，这般决绝狠心，有时候，反倒是杀敌一千自伤八百。放过对方的同时，何尝不是放过自己呢？

“嗯。”晴如点了点头，从怀中摸出赵奔留给她的那块兵符，她用手摩挲着兵符的纹路，轻轻一松手，兵符就落入水里，跟着那大船一起沉入了水底。

这大概就是那些人要找的东西吧。这兵符留在自己手里，也没有什么大的用处，还不如就睡着赵奔他们一起葬在这河里。

“哥哥，西陆在什么方向啊？”

时安停下脚步，扳着他的肩膀让她面朝西陆的方向，看她理了理衣袖和头发，双膝跪地向着西陆的方向行了三个大礼。

“大家，你们安息吧。杀害你们的贼人都死了。晴如无用，不能亲手手刃敌人。”

说完，她又俯身在地上扣了三扣，整个身子匍匐在地上，许久没有动作。微微耸动的双肩，却出卖了她难以平息的情绪。

时安就静静的站在她身后，替她挡住初秋已经有些发凉的冷风。一双手伸出又握紧，终是化作一声心间的叹息。

等情绪稍微平息些，晴如才起身。她握住时安伸出的手，跟着他漫无目的的行走在南淮城奔流不息的大河边。

“哥哥，我爹娘他们……”

“算算时日也该差不多了，等这次回西陆，我就把他们救回来。”时安俯下身，用手轻轻掸掉她额间沾着的碎草叶和潮湿的泥土，语气温柔，带着些漫不经心的惋惜。

“真的吗？到时候需要我做什么？”晴如这一笑，满天星光似乎都入她眼底。

时安也跟着笑，顺手将她散开的头发理顺，又用发带扎在她的身后，手法娴熟的打了一个蝴蝶结。

“不用你做什么，你只需要高高兴兴的等着她们回来就好了。”

把晴如身上披着的大氅解开随手往地上一丢，又慢条斯理的把自己买来的新袍子给她穿好。

一边穿，时安的声音也就越轻。

“只是，从他们睁开眼的那一刻起，你也就只剩下去天外天一条路了。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

“没有别的办法吗？”

听着她失落的语气，时安没有说话，最后理了理她的衣领，揉了揉她的头发。

“有什么好不开心的，等你去了天外天接受使命，你的眼睛就能变好了。到时候，我教你开云镜，你还可以在天上看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