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前面的云生，腰背挺的笔直。刚才的那一席对话，仿佛根本就没有发生过。

只不过，她垂在身侧的左手，借着大袖的阻挡，拽着那发带一寸寸的收拢，再将那口小锅紧紧的握在手里。

呼啸的寒风吹的她小脸冰凉，她双眼定定的看着不远处隐约能看见的暗红色的山峰，一步一步坚定的向前走着。

“小娃娃，你看前面是不是就快要走出去了？”

华烨三两步追上她，抬手指着不远处暗红色的山峰问道。

“嗯，大概吧。”

云生看着那山峰的位置，有些疑惑的眯了眯眼睛。上次从这片雪原经过的时候，感觉用的时间比这次长多了。

透过飞舞的雪花，云生看了半天也看不出异样。和华烨对视一眼，两个人各自戒备的向那座山峰走去。

不管怎样，总归是要走过去看看的。若是真的走出了这雪原，离带回弥念花的日子又近了一步。

十三他总是不把那个阴人当回事，等到那阴人恢复神智的时候，恐怕一切都来不及了。

那山峰看着近，这一老一少也是花费了大半天时间才走到山脚下。

踏出雪原过后，两人心里总算是松了口气。又齐齐回头看了一眼雪原飘起的鹅毛大雪，往山脚下走了一段才稍作休息。

华烨从衣服上撕下来一根布条把满头白发束起，才带着云生找了个背风处用捡到的干柴生了一堆火。

云生坐在火堆旁的一块表面光滑的石头上，伸出手直到把手放在火焰中间也感受不到一起火苗的温度。

而坐在她对面的华烨，不时的收回伸出的手，仿佛被火焰灼伤一样的摸摸耳朵，又赶紧搓了搓手。

“老先生……”

华烨笑了笑，往旁边侧了侧身子。

“我也知道这东西在冥界都是冷冰冰的，不会有什么温度。可是小娃娃你看，看着这暖暖的颜色，有没有觉得心里也暖和了一些？”

云生被他问的一愣，还是摇了摇头没有骗他。

这幽幽的火光，反而让她觉得心里更冷了。就好像心里有了那么一处空洞，怎么也填不完整。

华烨一噎，也就不再与她解释什么。

“这好端端的，老先生怎么会想到穿过这雪原去找那朵花？”

“最近冥府出现了一个不该出现的东西，只有那朵花才能杀了他。”

想到睡在冥府客房的沈晴歌，杀了他三个字的发音被他咬的格外的重。

“那花居然能杀人？”云生的语气，带着一丝不可思议。

“嗯。对于我们这些人来说，那花是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可是对于他们却完全不同了。”

“他们是谁？”云生露出天真的笑脸追问道。

“他们啊？”华烨往火堆里又扔了两根枯树枝，“他们是阴人啊。”

“阴人又如何？你为什么又要让他死？”

“他绝对不可以醒过来的。如果他醒过来，十三也一定会跟阴御一样陨落的。”

“这样啊。”云生双手托腮，双眸低垂若有所思。

“十三跟你非亲非故，你又为什么要不计代价的保他周全？”

华烨看着面前笑脸无邪的小姑娘，整个人如坠冰窖。他想要紧紧的闭上嘴，才发现自己根本什么都做不到。

他就那么听着他苍老的声音木然的吐出十三的名字，但凡她有所问，他都知无不尽的娓娓道来。

“他是我从阴门捡回来的，最初也只是好奇为什么他一个大活人能够完好无损的出现在这冥界，后来一时心软就带他回了冥府照料。”

“最开始，他也不是现在这个样子的。防备心很强，从来不跟人说话不对人笑，就连我送过去的吃食，都被他扔的远远的，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你可怜他？”云生打断他，直截了当的问道。

“对啊，说来真奇怪，我们年龄遭遇各不相同的两个人，我看着那样的他居然觉得这天下怎么会有这么可怜的人。”

失去所有自控能力的华烨吃吃地笑了起来，“你说，我一个在冥府见惯了世间苦楚的人，居然会觉得他可怜。”

“想想我都觉得我可笑。”

华烨指了指自己得鼻子，把脸凑到云生的面前，表情有些狰狞的笑着问道：“你看看我，是不是特别可笑？”

这句话说完，他也不等云生回答，猛地从地上站起来，一甩衣袖怒容满面的继续说道：“更可笑的是，就因为我那一时心软，我居然……”

“我居然……”

他欲言又止几次，方才低下头自嘲一笑。

“就因为我那该死的心软，我居然害死了我最亲近之人。”

寒风起，吹散了他刚刚束好的头发。满头银丝散开，遮住他有些歇斯底里的脸，以及眼角溢出的热泪。

“你以为，你以为这就是最可笑的了？”

华烨回转身，对她用力的摆了摆手。他的声音变得尖锐又急促。

“我告诉你，不是，都不是……”

他的嗓音变得低哑，已听不出话音里的情绪。

“若是害他陨落，只是我的无心。这次穿越雪原去寻那朵花，我却是知道，大概我连跟他最后的记忆都要失去了。”

华烨的声音顿了顿，一张沧桑的老脸上染上了无尽的悲呛。

“可是，你看，我依然来了。”

华烨摊开双手，弯下腰看着正在看着他的云生。看着她正以鼓励的神色看着他。那一双眼睛似乎会说话一般鼓励着他继续说下去。

“这难道不可笑吗？”

华烨继续不罢休的问道，不得到一个答案仿佛不会甘心一般。

“你又想听到什么答案呢？华烨？”云生再开口的时候，依然是天真童稚的神色，只是发出的却是威严的男声。

“我……”华烨一惊，抬手指着她往后退了好几步才站稳身子。

“阴御？”

他试探的喊了一声他的名字，面前的云生露出诡异的属于阴御独有的神情。

她起身迈出他熟悉了几千几万年的步伐，就连脚步声，都是他熟悉的节奏。

“所以，华烨，你是打算忘了我的吧。”

熟悉的威严声音，带上了说不尽的委屈落寞。

“我……”

看她步步逼近，华烨吓得也不禁一步步往后退着。

他已经不知道那些话，哪些是他借着她只不过是一个无人相识的小娃娃干脆的放纵着自己说出的。

退到无处可退，他脚下一滑狠狠的摔在地上。

他拍了拍两手上沾满的灰尘，余光所及，哪里还有什么火堆，什么云生。

只有一朵散发着暖黄色光芒的光团停在他面前位置，犹如一个活人一般凑过来似要探查他的伤势。

这，是不是就是那朵弥念花？

他伸出手向着那朵花猛地抓去，在即将收掌握住的那一刻，他却看见。

看见那一团光芒中心，显现的赫然是阴御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