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寄锦书来
作者:叁涂 | 分类:历史 | 字数:94.7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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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4章 煮酒
七月下旬的一天,不知从哪里传来的消息,搅得京都人心惶惶。
“听说辽金的已经攻破了望子关......”
“是啊,我还听说城墙下的尸体都堆成了山......”
“破了锦州离京都也就不远了......”
大街小巷所有的人都在议论着同一件事,街市上的摊贩也不再吆喝,一种巨大的危机感笼罩在每一个人心头。
锦州戍边军队连着拉了几次军器,好像也坐实了这一点,但听到的人都在小声议论,没人敢大声宣扬,尤其碰到巡视的卫兵,便立马住了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朝廷没有任何诏令发出,所有人都是再猜测,无风不起浪,就像南方的灾情,定是有些事情发生,添油加醋是有的,但其中也隐藏着真相。
“他娘的,好好干活,被听些有的没的”。
龚连成黑着脸骂着低头窃窃私语的铁匠,自从那消息传出来,军器司的铁匠好像也没了精神,锦州要是破了,那就说明大梁已经没有了招架之力。
赵文振赶着一辆马车来到军器司,马车上装的是口罩,自从哪日龚连成试戴后,可能是觉得不错,干完活喉咙确实要舒服不少,也不再吐黑痰了,便要求军器司全部的铁匠都要戴口罩,赵文振先前找陆子玉就是为了口罩的事,先前给军器司的铁匠没人做了一个,戴了几日,这些铁匠也发现了好处,便央着赵文振再做些,愿意付钱买。
这笔生意虽然不大,但每月也有十几两银子的利润,陆子玉顺着赵文振的意思将这活给了素娥,口罩的用料简单,做工也不复杂,比起刺绣要省力的多,而且每月还能多赚几两银子,素娥自是高兴。
赵文振派发了口罩,问着龚连成:“龚大哥,城里都在传辽金的军队已经破了望子关,戍边军队这些日子又拉了好几回军器,怕不是空穴来风”。
龚连成用铁钳捅了捅火炉上的铁碳,蹲下身子呼呼的拉着风箱:“不管这事真假,你我的职责就是铸炼军器,旁的事不是你我该管的,也管不了,就算京都城破了又如何,你能逃吗?”
“辽金的蛮子要真入了关,老子的大刀就能派上用场了”。
龚连成这句话说的狠冽,风箱山呼海响,像是要把炉上的碳化成灰一般。
大武继续跟着龚连成打铁,赵文振来到密室,今日火炮的组装到了最后一步,他心里再想,如果真的战事到了传言那种程度,这火炮还能派上用场。
虽说望子关破的事是传言,但京都这几日却笼罩在这传言中,夜里街市上行人少了很多,天刚黑就能听到接二连三的闭户声音,灯火像涟漪一样,由城中心向四周转薄,只有高墙内还如往日一般,灯火通明,风平浪静。
京都坊市间的一处别院,一间屋子里灯光略显昏暗,齐王坐在一条案后面,条案上放着一红泥火炉,火炉上的陶罐呼呼冒着热气,火炉旁的一碟花生米冒着油光。
“王爷,人来了”。
进来的这人是一直跟在齐王身边的青云,随着他的话落,身后一个被蒙着眼罩的人被带了进来。
“你下去吧”。
青云退出了门外,关好门站在五步远处,保证能听清房中的动静,又不至于听清谈话的内容。
听旁边没了声响,那人自己摘下面罩,用手挡着适应了一下不太亮的光线,一脸络腮胡的男人打量了一周,看见齐王正气定神闲的吃着花生米,上前行了礼。
“杨蒙恩,叩见王爷”。
齐王舀出一樽酒,慢悠悠的喝了一口,发出一声极满足的声音。
“杨将军,你可是稀客,来来来,先陪我饮几杯”。
杨蒙恩是大梁的将军,但这个将军说来有些惭愧,没有军权,也就是挂了一将军的头衔,杨家三代忠烈,他的爷爷和父亲先后战死在锦州边境,到了他这代蒙受皇恩,虽受了将军职位,一没有去戍边,二没有带军,只每月领着俸禄。
“王爷喝酒只配花生米吗?”
杨蒙恩坐在条案对面,看着一盘花生米说着,因为心中有事让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僵硬。
“这花生米跟酒才是绝配,比起肉肴,花生米更能激发酒的香味,来杨将军试试,先吃两粒花生米,等嚼开了再饮一杯酒,其中滋味言不尽道也”。
杨蒙恩见桌上只一双筷子,犹豫了片刻,突然伸出手掌一拍条案,碟中的花生米从碟中跳起,杨蒙恩伸出手指,夹取了两颗,其余的花生米又落入碟中,竟没有一颗掉到条案上。
这对力量的控制着实让齐王吃了一惊,从这就能看出杨蒙恩武功极高,应该不在青云之下,至少也是一流高手,此等技法要是杀手那是何其的可怕,就算屋外有青云,只要这杨蒙恩有歹心,齐王相信自己也躲不过他的杀招。
杨蒙恩将两粒花生米放入嘴中,咀嚼了片刻,一手执着火炉上的陶罐,仰头灌了一口酒,手掌已经被陶罐烫红,杨蒙恩却是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喝完又将陶罐安稳的放在泥炉上。
第184章 煮酒
控制力高超,耐力又是如此,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杨蒙恩竟是这般狠人,那陶罐已在泥炉上烧了多时,比之火炭也差不了多少,杨蒙恩握在手中竟能神情自若。
看见杨蒙恩手指抽了一下,齐王的心里才好受了几分,笑着问道:“杨将军如何?”
杨蒙恩豪爽一笑,道:“果如王爷所说,言不尽道,滋味不凡”。
齐王笑着点了点头:“杨将军想来是有事与本王说?”。
自己的这处别院虽是隐秘,但要见的人总有办法找到,深夜造访定是有事,杨蒙恩进来时齐王只说喝酒一事,也在试探杨蒙恩,毕竟猜到了几分来意。
“今日来确实有事要求王爷,还希望王爷能帮我”。
“哦,杨将军先说说,看我帮的帮不得”。
杨蒙恩拱手行了一礼道:“恳请王爷明日殿上能荐我去锦州征讨辽金,杨某虽不才但为了我大梁江山,情愿身砌边境,扫清辽金来犯蛮兵”。
齐王手指轻敲着条案,思索着,见齐王不说话,杨蒙恩有点急了,这两日城里的传言他也听了些,朝廷必是要发兵的,而他一个没有兵权的将军怕是连去锦州支援的资格都没有,而在朝堂之上能够举荐自己的只有齐王跟相国蔡文两人。
蔡文为人他又深知,只会举荐与自己相亲的,况父亲在世时还曾弹劾过蔡文,走他一路定是行不通的,能帮自己的也就只有齐王了。
“宣和七年,辽金大举进攻我锦州边境,杨家父子举兵前往镇压,双双战死在望子关下,辽金亦是伤亡惨重,然我大梁伤之更甚,无力再战,陛下不得不赠金和亲,以求安宁,今日将军又要去,我如何荐你?”
“再说的,此时辽金虽有进犯之意,但只是小摩擦,将军想是听了市井流言,才这般急着要我荐你,然朝廷还没有发召,我又如何说的,辽金将悍兵勇,将军去了就不怕杨家断了后,此不是辜负了陛下对你的好意?”
齐王字字直中要害,杨蒙恩听得额上都冒出了汗,一下跪倒在地,道:“王爷,我杨家先烈虽没能平定辽金,但也杀灭了辽金的气焰,这几十年的安定,那一战怎没有作用,王爷此时说这话,边境的枯骨怕是要寒了心,我杨蒙恩情愿战死沙场也不愿看着杀父仇人侵入大梁的土地,还望王爷成全”。
齐王刚才说的话是有意试探杨蒙恩,大梁现在的局势,武将唯有在外立了功,才能在朝堂上有一席之地,据自己所知通过这种路子想去边境的武将就不少一手之数,这杨蒙恩已经算是迟的了。
“将军由此言,朝廷若真要发兵,我定会举荐你,只是现在的局势,我还看不清,辽金只是侵扰,并无大举进犯之意,我大梁也不能先发兵平乱,要不然激起两国战事,后果很严重”。
杨蒙恩听了齐王这话,心头已松了几分,总归有齐王这句话,只要大梁发兵那自己就能去锦州。
齐王叹了口气,又说道:“陛下定有打算的,你也莫听着市井流言胡乱猜测,若辽金真破了锦州,谁又能坐的住”。
碟中的花生米已剩下寥寥几颗,齐王将手中的筷子扔到条案上,神情懒怠。
杨蒙恩站起身来,行礼道:“杨蒙恩先谢过王爷”。
齐王斜躺在身后的软塌上挥了挥手,杨蒙恩自觉的带上面罩,开了门,守在门口的青云引了他出了别院,杨蒙恩再出现时,已在京都坊市的一处街角。
此时京都的夜已经静了下来,远处只有酒楼茶肆的灯还亮着。
青云回了别院,齐王却是端坐在软塌上,碟中的花生米已经空了。
“王爷,再那些吗?”
“不要了,吃多了上火”。
火炉旁多了一幅大梁的地图,齐王手里拿着一支笔,在上面圈圈点点,问着青云:“这杨蒙恩你觉得如何?”。
青云怀抱着剑,补的两颗牙齿开合间泛着光。
“杨将军平日不曾听说有什么特别之处,倒是有耳闻一手杨家枪法使得出神入化,却不曾见,刚才我引他时试了他的力道,臣恐不及”。
齐王听到这话到没有什么意外,刚才他就已经见识了杨蒙恩对力道的控制程度,那时就想到青云恐不是对手,枪素有军器之王的称号,枪法出神入化定是不凡的,只是杨蒙恩没有军权,不在校场,又不上朝能见到的人自然是少之又少。
先前说杨家父子战死在望子关下,并不是说杨家都是庸庸之辈,相反辽金的大将多人死在杨家父子的枪下,要不是被辽金使诈套翻马下,遭了乱箭之局,胜负还不一定。
只是已经没人为杨家父子开脱了,战事的结果就是大梁像辽金赔了金,以和亲换取安宁,谁都改变不了。
他没有果断的答应杨蒙恩举荐他去锦州的原因也在此,到时候要是有人拿着这件事,那他没有任何理由在保荐杨蒙恩。
但知道了杨蒙恩的本事就不一样了,到时候就算有人说出这件事来,他也可以建议陛下比武定将,以杨蒙恩的本事,赢那几个草包还是可以的。
齐王手中的笔突然停在了锦州的上方,想了想,画了一个圈写下个杨字。
“送信锦州,我要知道最新的消息”。
青云领命出去,不多时一只信鸽从别院房顶飞过,绕了两圈往北而去。
“王爷,那赵文振这几日每天很晚才从军器司回去,也不在铸坊,不知在干什么”。
“陛下有没有再召见他?”
“自那日他拉着马车进御花园之后,再没进过宫,应该不曾召见的”。
齐王手里的笔将地图上写在京都上的那个赵字打了个叉,想了想又写了回去。
“这几日你找个时间,带他来见我,我倒是想他了”。
对于赵文振,齐王觉得有点看不懂了,明明中了状元,却对军器司少监的职位很满足,甚至都没听见他有什么怨言,实在是想不通,听青云所说,前几日他还学起了打铁,难道真的就甘心做一个大铁匠了。
齐王看着墙上挂的一幅字,怔怔出神,这时去岁走访江州时讨来的那副水调歌头,据说还是赵文振的真迹。
“到底是庸才还是治世之才呢?”。
“啊?”
青云以为齐王是问自己,又没听明白。
“青云,你这会就去找他来”。
“王爷,都要敲一通鼓了,您还是早点休息,明日我再找来”。
碰上齐王冷峻的眼神,青云不再说话了,径直往赵文振的新宅子而去。
“谁?”
大武从房里冲出来,手里提着菜刀,房顶上跳下来一人,正是青云,大武一刀便劈了过去,心想“那日打小振的定是这人”。
如此手中刀法更加的犀利,刀刀直奔要害之处,金铁交鸣,火花四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