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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家贵妻

作者:海的挽留 | 分类:古言 | 字数:64.9万

第一百零七章

书名:天家贵妻 作者:海的挽留 字数:6215 更新时间:2024-11-16 23:30:44

梁王见宗承冷冽的目光一直凝在他身上, 恼怒道:“大人总盯着我作甚?我是真不知什么京郊杏林什么刺杀太子妃, 大人既知晓了狮子猫伤了我的那段,那也应当知道我对太子妃的倾慕,我怎会舍得杀她?”

宗承笑了一笑。

梁王起先还在他面前端着亲王的骄矜, 语气里满是颐指气使的意味,但眼下已经渐渐认清形势,开始称呼他“大人”了。

宗承冷眼看他半晌, 问他既说不是他, 那觉得有可能是哪个。

梁王冥思许久, 摇头道:“这我哪里知道, 要不你去问问太子, 说不得他已经查出来了, 甚至可能已然处置了那个胆敢雇凶刺杀太子妃的狂徒。”

宗承道:“王爷说的在理, 这倒也有可能,那待我回头与太子碰面时,问他一问。”

梁王点头, 又问他莫非当真要归国与太子交涉。宗承未作理会, 回身离去。

梁王对着宗承的背影望了少顷, 双拳攥得咔咔作响。

他堂堂一个亲王,如今竟然沦落到要去讨好一个海寇头子的地步!

宗承转过头就去写了一封给桓澈的回信, 命手下人作速送回国朝,并吩咐下去, 开始组建远航船队, 准备开春转暖后的渡海归国事宜。

梁王踟蹰再三, 最终还是去找了宗承,与他商量,能不能与他做一笔交易,他提出什么要求都好说。

宗承问他想做什么交易,梁王道:“你帮孤带一封信给皇帝,一定要保证信由皇帝亲启,不能被有心人半道截胡。孤自有深意,你带到与否,孤也能知晓,所以不要妄图欺瞒孤。”

宗承想了一想,道:“可以,但我有个要求,你得把你在倭国培植的势力、暗桩通通告与我知道,不得有所隐瞒。你也当知晓我在倭国经营多年,耳目遍地,即便自己动手去查,也能查到,只是我不想白白费那个气力而已。”

梁王本想问宗承为何提出这样的要求,但转念一想又作罢。

他没有考量多久,便答应了宗承提出的条件。宗承那话虽然狂傲,但句句属实,他与其将自己的那些排布藏着掖着,倒不如拿来做一笔交易。但是在确定宗承将信交于他父亲之前,他自然不能和盘托出。

年初一甫过,日子似乎就过得飞快。

转入二月后,春风拂煦,气暖天清。宗承的船队从平户出发,恰乘强劲东风,一路劈波斩浪,抵达山东济南府北面海域。

此时已是四月光景。

当地巡检司与卫所守军早得了皇太子暗中授意,并未阻止船队泊岸,然而只允许宗承携带二百人上岸。

宗承因不肯妥协,与守军整整周旋了三日,落后守军无法,又六百里加急去请示了皇太子。皇太子坚持原意,驳回了宗承增加随从数目之请。宗承得信后思虑再三,终是应下。

宗承进入京师地界时,已是仲夏五月。

他与朝廷的交涉不能放在明面上,不然极易惹人非议,故而他此番是易容改装而来的。

桓澈听闻宗承抵京,命人传话给宗承,让他姑且寻个地方安顿下来,具体的交涉日期等他随后知会。

宗承知道太子能放他入境,必是禀过了皇帝的,于是收拾妥当后,先去拜见贞元帝。

贞元帝先前虽是将计就计,但自家也的确是有病在身,册立东宫大典当日的突然昏厥也不是装的。

他痛痛快快解决了几块心病,也以铁腕整治了自己儿子,但毕竟岷王与梁王也是他亲子,他亲儿子想杀他,不论初衷是什么,家中出了这等事,他总是免不了寒心。

也不知是否内热之症已经开始显弊,经过去年那一番折腾,他的身体已经大不如前,转过年这小半年的工夫,他就病了三回。他已将大半政务交由桓澈打理,眼下专心在乾清宫调养。

他看到宗承递上来的那封写着“父皇亲启”的信时,一时气怒攻心,险些再度厥过去,将太医宣来,吃了几丸药,这才缓过来些许。

宗承从始至终都面上无波。待到贞元帝平复下来,他才再度开言道:“陛下何必为了这种人性已泯的禽兽之辈动气伤身?陛下若是气得宾天,才是正中他下怀。”

贞元帝一面喝蜂蜜水,一面道:“那么依你之见,朕应当如何?”

“我不会为陛下出主意,不过随口一劝而已。陛下机悟过人,何去何从,应当比我清楚。”宗承淡淡道。

贞元帝微微眯起眼。

皇室父子之事是最不能插手的,无论宗承主意出得对还是错,他随后想起,都会觉得宗承居心叵测。

看来宗承真是看得再明白不过。若是他有一个这样的儿子,七哥儿才是真正遇上对头,能否斗倒,还要看他的造化。

只是宗承这人有一点实在惹人不快,就是太过猖狂。他一个无官无职的人,在御前竟然明目张胆自称“我”,这可说是绝无仅有的。

贞元帝问宗承前来可是专程为着给梁王那孽障送信的,宗承道:“并非专为送信而来,只是想跟陛下做一笔交易。陛下先前也跟我做过几笔交易,应当知晓我这人最是守信,且与陛下做交易绝对是诚意十足的,陛下只赚不赔。”

第一百零七章

“不过我有个要求,”宗承缓声道,“陛下要对太子殿下保密。”

关于约见宗承,桓澈确实预先知会了贞元帝——这种事是不能瞒也瞒不住的。他届时必是需要调集兵马的,他需要他父亲的配合。

他也听说了宗承前去面见他父亲的事。至于宗承的目的,他大致能猜到。宗承与他各设防心,在会面之前自是要各自做好准备的。

他将交涉日期定在了五月中,随即使人知会了宗承。

交涉前夕,他规整了文牍,正要转去安寝,就见顾云容忽然寻来。

她踟蹰着道:“明天你去跟宗承商洽……”

桓澈沉下脸来打断她的话:“你休想跟去!”

“我不是要跟去,”顾云容坐到他书案后头,随手抽来笔山上的一支紫罗笔把玩,“我是想让你问问他,当初在崇明岛的贼船上时,他是如何认出我来的,我当时忘记问他了。”

“你问此作甚?”

“当然是想看看我的易容是哪里出了差错,往后好改进一二。”

桓澈面色数变,临了问:“你当时为何要给自己取名胡贵?”

“你难道不觉得这名字十分吉利嘛,胡贵与富贵谐音,”顾云容笑嘻嘻道,“那你又为何叫陈高?”

“你不是总说,我个头太高,再过几年说不定就要戳到房椽上去了,我便给自己取名高,陈是临时捞来的姓氏。”

顾云容捏着笔杆子晃了晃:“这样说来,你这名字倒是贴切……”

“你明日好生在宫里待着,等我回来。”桓澈再度交代道。

顾云容微微撇嘴。

这两日,他总是念叨着这些话,好像她会再如当年一样逃走似的。

桓澈也发觉了自己的絮叨,轻轻吁气。

当年那件事,他想想都后怕。

交涉的地方就设在城外的一处田庄上。

是日,桓澈从文华殿出来,便径直出宫。

郑宝告诉贞元帝说小爷已去跟宗承商洽时,贞元帝颔首,又问起了另一件事。

“那个沈家女,何时临盆?”

郑宝答道:“太医估摸的日子是七月末八月初。”

郑宝嘴上答着话,眼睛却是暗暗打量皇帝,一心想要问问皇帝可是当真相信那沈家女的话。

说来也是出人意表,去年于思贤将一众人犯押解入京后,原本万事停当,就等集中处斩,但狱中却是传来消息,说已被判了极刑的沈碧音有了身孕,并称腹中胎儿是梁王的。

陛下听闻后,经过慎重考量,这便暂且留下了沈碧音的命。梁王身犯死罪,按说其子亦当死罪,却不知陛下为何要留下沈碧音的性命,甚至还命太医每隔一月前去为她诊脉。

莫非是要留梁王子嗣一命?但梁王除爵是迟早的事,即便这孩子生下来,也是个庶人,不可能袭爵,更不可能再度封爵,能不被幽禁终身就已是谢天谢地了。

那既是如此,万岁又为何有此一举?

郑宝暗暗摇头,果然圣心难测。

宗承与桓澈会面之后,半分不兜圈子,径直说了三条。

一是他要朝廷为他正名,让天下人都知道这许多年以来的倭患并非由他而起,他也从未参与谋划入侵、劫掠国朝滨海的恶行。

二是他要朝廷开海禁,承认远洋海贸合法,并在浙闽粤三省开放至少十处州一级以上的海贸通商口岸,为海贸提供便利并设立相关衙署,维护海贸的正常秩序。

三是他要朝廷真正做到既往不咎,不得对他本人及亲族施以任何迫害,也不得限制他的自由。

若朝廷肯答应这三条并立字据盖宝印,他就捐银两千万两并交火器万件,再献上精通火器锻造的能工良匠百余人,并尽量保证除倭寇之外的海寇不会在国朝沿海群聚闹事,如若海寇滋事,他会即刻出面解决——倭国形势多变,他并不能完全掌控倭寇的动向。

桓澈听罢便笑了:“我当倭王是条不怕死的铁汉呢,原来还是惜命的,我还道阁下做尽猖狂事,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了。”

宗承知他话里有话,这是在暗讽他觊觎顾云容之事。他不急不恼:“我还要留着这条命把我的生意做到佛郎机国去,若是死了,如何施展我的雄心壮志。”

“你如今连个媳妇也不娶,若是一直这般,将来没个子嗣,纵然挣下偌大家业又有何用?”

“我娶妻与否似乎跟我们今日的交涉无关,”宗承语气一低,“不过我私底下说一句,殿下可以将我之不娶理解为等着你们散伙后伺机而动。”

桓澈好笑道:“你凭甚认为我们会拆伙?你难道不知我们情比金坚?”

“情比金坚不知能否抵得过江山社稷。殿下异日登基,不充后宫?天长日久,不会移情?殿下身具广纳美妾之特权,当真甘心放弃?”

桓澈笑道:“你太小瞧我了。”

宗承也笑道:“是么?殿下对自己这样有信心?”

“是的,你根本不了解我的经历与性情,无权揣度。”

立于一旁的拏云将头埋得更低。

第一百零七章

果然,这俩人说着说着就跑偏了,活生生把好好的官寇交涉变成了情敌互讥。

首日交涉以失败告终。

贞元帝不肯答应宗承后面两条要求,只想给个官职了事,而宗承不愿修改自己的要求。但两厢又都各有所需,于是又定了个商洽的日子。

两边僵持不下时,沈碧音那头却是出了状况。

她纵然口称身怀龙嗣,也没能被放出去,仍旧留在牢中。皇帝给她换了个干净通风的牢房,伙食上头改善了不少,但也仅此而已。

只是沈碧音觉得皇帝既能留下她的性命,就表明还是在意她腹中的孙儿的,因此在狱中总对牢头颐指气使。偏差役们猜不透皇帝的心思,倒也都忍了。沈碧音因此越发得意。

这一日,沈碧音再度腆着个大肚子呼喝差役时,忽然摔倒,哭喊着说肚子疼,嚷着要宣太医来。

差役们不敢慢待,一层层将消息传给了贞元帝。

贞元帝命太医前去诊看,尽力保住她腹中胎儿。

经过太医的连夜调治,沈碧音暂且无恙。太医走后,沈碧音抚着自己的腹部,面上一片阴郁之色。

下一次交涉转瞬即至。桓澈出宫前,顾云容再三提醒他莫要忘了她先前交代的事,他前次就忘了。

桓澈离宫后,顾云容转去小憩。她这两日总是困乏,也不如何出门,整个人就仿似烈日下被炙得蔫儿哒哒的花叶。

顾云容躺在竹簟上,心里感慨今年夏季似乎太热了些,将她的夏乏全激了出来。

半梦半醒间,她依稀听见春砂说甄美人在外求见,不肯离去,问她见是不见。

顾云容翻个身,含混问甄美人所为何事。

“奴婢也不知,”春砂细声道,“甄美人只说是有要事。”

顾云容正要说不见,但转念一想,又改了主意,挣扎着坐起。

她闭着眼睛摸索着穿好衣裳,下床时仍犯迷糊,险些腿一软跌倒在地。

春砂忙扶住她,看她乏成这样,揣度着是晚间小爷闹腾得狠了,也不敢多问。

顾云容庆幸桓澈这两日因接手大半政务忙得团团转,不然照着眼下这情势,她夜里总睡不好,白日里怕是睡足一日也难解乏。

顾云容见到甄美人后,挥退左右,径直问她求见作甚。

甄美人道:“我想知道,殿下为何不将梁王命根子可能已被毁之事告诉陛下?算来,沈碧音受孕的时候正是梁王逃窜海外前后,那个时候他很可能已经不能行房了,沈碧音又如何怀上梁王的孩子?”

顾云容掩口打哈欠:“这我哪里知晓。其实很多事我都不知道,譬如我不知殿下为何不拔除你这个麻烦。”

甄美人脸色有些不好看,旋见顾云容与她说话时哈欠连天,连个正眼也不给她,道:“太子妃何至于对我敌意这样大?我自认并未做过什么对殿下不利之事。”

顾云容靠在引枕上睨她一眼,着实撑不住,让甄美人自回,她自家站起,欲回寝殿。

顾云容将跨出殿门时,甄美人忽然道:“太子妃难道不担忧太子殿下的安危么?”

顾云容闻言,瞬时清醒了些许,回头问:“此话何意?”

宗承看着眼前将田庄团团围住的禁卫军,眉尖微挑:“殿下这般是不是有背道义?正所谓买卖不成仁义在,殿下何必这样兴师动众。”

“我觉着我们迟迟谈不拢,约略是因为外间过炎,我如今请你去牢中凉快凉快。等你冷静了,这买卖也就好谈了。”

宗承忽而退开一步,掷出一枚烟幕弹。待烟火消弭,他已消失在原地。

禁卫军面面相觑,一时惊不能言。一个大活人怎会说不见就不见?

桓澈面上没有丝毫惊诧之色,只是抬手点了几个地方,命禁卫军四散搜捕。

使用烟幕弹逃遁是间者常使的把戏,被称隐身术,但并非真正隐身,只是一种障眼法而已,实质上是藉由旁的路径兔脱了。

只是使用这种隐身术需要超乎常人的敏捷与速度,宗承这些年在倭国,还真是习了一身本事。

两刻之后,宗承立在了京郊卢师山山腰的一丛灌木旁。

他俯瞰山下少刻,唤来韦弦:“待会儿太子追来,你就将那人推出来。”

韦弦应诺,又肃容低声问:“大人,太子能这么快追来,显然是细作指引,要不小的……”

宗承冷然道:“我早说了,安心做事,我说什么办什么,旁的无需你操心。”

韦弦忙忙应是。

桓澈领兵追来时,远远地就瞧见宗承立于断崖之上,身边长随将一人五花大绑,压跪在地。那被迫屈身跪在地上的人低垂着头,他无法看清他的面容,只能瞧出是个清瘦的男子。

待到得近前,那男子抬头看来,桓澈发现自己根本不认得此人。

桓澈命人封住了断崖左近的所有路口,回头道:“你后头那两桩要求,父皇是不会应允的,尤其是第二条。你若识相,便领了官职,交出你手中所有,这便算是两厢事了。你是海寇出身,想来作奸犯科的勾当也做过不少,你自己也说你满身罪孽。你本就是要论罪施罚的,如今算是用你手里的东西赎罪消灾。”

“陛下无非是忌惮于海寇势力,欲令我一无所有。但没有我,也还会出现新的寇王,这般并不能剪除威胁,相反,有我在,能最大程度牵制海寇。”

桓澈笑道:“但你太过狂傲,你认为朝廷当真能容忍一个能在海上呼风唤雨却又桀骜不驯的寇王?”

“看来殿下尚未想通个中关窍,那我们只能下回再谈。放我走,不然我就把他推下去。”宗承看向那跪在地上的男子。

宗承看桓澈毫无反应,笑道:“看来殿下还不知他是谁——殿下可还记得当年曾着人往倭国找寻一个名唤周学理的人?”

倏忽之间,桓澈顿了一顿。

周学理不是容容姐夫周学义的胞弟么?当年容容再三托他查找周学理的下落,但他找了两三年,迟迟无果,后头也就渐渐淡忘了此事。

怪不得他找不到周学理,原来他落入了宗承之手。

宗承见桓澈盯着周学理看,知他在想甚,继续道:“在这等事上,我弄虚作假也没甚意思,殿下若想确定他的身份,不如问他几个问题,看能否对上。”

桓澈立了片刻,淡声道:“不必了。你放了他,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我再坐下来好生磋议。你可放心,我说到做到,决不食言。”

宗承却是不为所动:“殿下面前只有两条路,一是劝说陛下答应我的要求,二是领兵来拿我。但殿下若敢冲来,我便推他下去。至于我,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宁可跳崖。”

“殿下可想好了,我手下的海寇、匠人,只听我号令,我手里那些富可敌国的资财,也只有我才知藏匿之处。我死了,朝廷一分好处也捞不到。”

桓澈静默须臾,提出他一人上前去,他们再就前事好生交涉。

宗承应下。

桓澈一步步靠近,在距宗承只有五尺之距时,猛地扬起手。

山风劲吹,一捧淡黄色粉末倏然散开,霎时朝宗承等人面门袭来。

宗承眸光一沉,一手捂住口鼻,一手拽起周学理就往悬崖下推。

桓澈上前去拉周学理之际,宗承却忽而调转方向,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将他往断崖边沿拖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