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家族
作者:追你到太极桥 | 分类:其他 | 字数:29.6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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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赵亚男(3)
③
“造什么?”
造粪机……翻涌到嘴里的那几个恶臭扑鼻的字终于忍住没说出口,却又道:“是你嘛?亚男!”
“认不出我了吗?小当子。你把我当成谁了呢?”她还是那么自来熟地能说会道,一开口,仿佛能使冷冰化水。
“那可真是好久没见了……”我有点尴尬地在两肋擦了擦手,仰头望一眼雨丝飞舞的雾空。继而她手中的那把黑伞便跟了过来,一把遮在我的头顶。她的个子比我高一点,我视线上抬扫了一眼她的睫毛,在这么接近的距离,突然局促起来。
“去家里坐下?等雨停了吧?”
我的心脏跳得厉害。“原来你家在这儿啊?”
“好家伙,还假装不知道呢?不知道以前上学经常跟踪我的那家伙是谁啊?”听得我心又是砰砰乱跳。
悄悄地吐了口气,我让自己镇定地回答:“那时候不是顺路嘛,到了二塘口,我就用目光护送你们三个姑娘家离开,赵亚男,你咋把我想象成那种人呢?”
“你叫我什么?”
“赵亚男?”
“叫我亚楠可以,我现在姓楚了……”
“嗐,”我一时难以接受,但又不想追问她怎么了,“在哪个大学?”
“我没读书,有几年了,开了家网店卖护肤品。倒是你,小当子,曾经的神童又是班长,怎么过来捡乐色了?”
赵亚男近乎平静地讲述着她自己的经历,提到我的时候,她又开始眉飞色舞,话多如牛毛。我只好解释:“你甭点我的炮,你不知道那时候我最羡慕的人是你!每次看见庚老师带你进机房玩电脑,我就酸得牙痒痒……现在你看,你已经开始挣钱了,我工作还没着落呢!”
“至于捡乐色嘛——我老爹,是街道的环卫工,我今天来替他一天。”我歪着头看了一眼满载的小车,提到老爹的工作让我有一丝愧怍。
“啊哈?你爸是陈叔叔吧,他人超好的!”
“对,我也称我爹是超级好人。”
“有一个问题,我们都是喊父亲爸爸,你咋就喊爹呢?我好像记得上学堂你管妈也叫娘,整得挺古典的。”
“这是个历史遗留的问题——是时间的惯性与个体差异留在我们血液里的符号记忆,哈哈哈哈,当然也可能是叫顺口了,改不过来!就像你读书时叫我小当子,这么多年过去,一见面还叫我小当子,亲切!”
“你呀,永远都是我的小当子,这么多年,也没见长!”她抽出空着的那只手,掌从自己眉心平移到我的额头,一记摸头杀,搞得我像她的弟弟,我变成了温顺的小绵羊。
随着一阵震动附上愉悦的铃音,赵亚男很快缩回手去,从兜里摸出电话,按下接听键,温柔的问候道:“喂?”
她并没有刻意回避我的意思,但我依然没有听出电话那头的声音,我别开脸,假装自己没有在听。
“对,我在家……马上回去,曾干娘家的小侄女是吧,诶诶好嘞……你顺便也带几个下酒菜回来,有个客,老朋友啦!”
“我老公!”她大大方方地向我介绍,“中午你们喝几盅吗?”
我有些尴尬,还有点不知所措,都说姑娘家比男孩儿早熟,赵亚男都快熟透了,她这张嘴就是为谈生意而生的。我寻思,她还比我小一岁,今年应该22,不到23吧。
“李元浩?”我问。
“不是他。”
“罗卅?”
“不是!”
我闭嘴了。
“再猜猜!”
“不想猜。”
“乔本啊!”
“是他啊……”我嘀咕道,那可是我的初中校友——“拜把子大哥”啊,我的初中哥们儿把我的小学班花追到手了,世界太小,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自己的人生真的很失败。失神往前走了几步,心中只想:亚男嫁了人,还改了姓,只怕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兰花”了。节奏不同步,两人便错开了。
“到了!”她突然喊道。
立定转身,雨丝浇到我的额头,把我淋清醒了些,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我看到蒙蒙烟雨之中伫立着一片白色夹青灰色以及红色的楼房,只是我盯不清楚那一座是她家。
“你走那么快干嘛?身后跟着猴尾巴呢!”
“嗯哼?”
她朝我丢了个白眼,往我身后一指,示意我屁股后多了一根尾巴。我尴尬地侧过身去,收好那条有我腰围两倍长的腰带。这皮带是我陪老爹去医院那次逛超市买的,四十几块,老爹没有表态,但从他的表情来看,是有点贵。我像是肯定又像是征询地问自己:“或许是牛皮做的吧?”拿回家往腰上一捆,针扣对不准眼子,有点小孩儿穿肥佬的皮带的意思,截了一段,又自己掏出几个眼子,用到今天,眼子已经磨损严重。
“你以前一定经常淋雨,我和庚老师一起帮你捉虱子,你还记得吧?”赵亚男半开着玩笑,把手中的伞重新递过来,“你那时的头发乱得就像鸡窝子似的。”
要是一个男孩儿跟我这么说,我肯定就不打算搭理他了,可眼前人毕竟是赵亚男,一个性格比男孩还直爽的姑娘家,一个当年互喊“小当子”和“兰花”的老相识,我内心对自己说,由她去吧,顺便接过话茬儿:“嗐,甭提了,当年也没人教过我要洗头,我甚至上了大学才知道刷牙是横着刷还是竖着刷!”
赵亚男歪着头看着我询问:“那你现在是横着刷还是竖着刷呢?”
雨停了,天晴了,我从伞底伸出手去,只感受到零星的雨点,我决意暂不回答她的问道:“兰花儿!既然雨停了,那我就走了,时辰还早,也不到你家去打扰了!有饭留着下次吃吧!”我从伞下挣脱出来,转身向她告别。
“哎哎哎!”赵亚男试图从后边拽住我的手臂,但没有成功,“走到家门口了,你还跑了,下次来又是啥时候啊?”
我有感觉,背后那双眼睛盯着我有一会儿,但我没有回头。临近小学毕业的时候,放学的半道上,下了最后一场叫分别的雨,我在二塘口看见赵亚男和蒲彩虹两个野丫头在大雨中奔跑,惊慌失措的样子就像失去了老母鸡庇护的小鸡雏,我捏紧了雨伞的把柄站在桥上,旋转,雨丝飞抛而下,如同旋转木马。我咂了咂自己的嘴唇,有些话没有喊出口。然后我们就上了不一样的初中,又在同一所高中相逢,我读本科的时候她开始创业,而我逐渐厌弃了学习。她可能在高中那会儿就改姓楚了,只是我心并不清楚。谁又想到时隔多年,在这条来来回回奔跑了无数次的公路上,她向我递出一柄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