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它啦。”他拍了拍那册子的封皮，神情瞧上去就像是在拍着自己孩子的脑袋，有些怀念道，“不知不觉就是十年啦。”

店主奶奶闻言也是面露一点怀念神色。

常乐和钱可可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店里现在没有旁人，店主爷爷拉了一把椅子坐下，将那蓝册子打开，把手中的便利贴一点点细心地贴在上边，店主奶奶则是从兜里掏出一卷双面胶，方便店主爷爷将那些因为年头太长而失去胶性的贴纸重新贴好。

两人全程没有任何眼神交流，肢体动作却是这样的顺畅默契，让人仅仅只是在一旁看着，都能感受到两人之间流动着的温馨。

店外偶有鸟叫声掠过，店里还翻滚着肉汤的香气，两个加起来超过一百四十岁的老人，就这样你贴纸，我撕胶地搭配着整理那些留言，有了一丝岁月静好的安定气息。

常乐和钱可可受到气氛感染，呆呆地看着他们，直到店主爷爷将手上的工作全部做完，她们才如梦初醒，互看一眼，为自己刚刚的失态感到不可思议。

“想、想不到这家店这么有年头了。”钱可可感慨一声，转过头，第一次认真地去看那许愿墙上的纸条。

映入眼帘的第一张便利贴上写着：“老天保佑我这次联考成绩理想，还有请让薛明能够多看看我，谢谢你啦！爱你哦！”

第二张便利贴则是写着：“隔壁班的曲潇最不要脸！脚踏多条船！诅咒她诅咒她诅咒她诅咒她！！！”

第三张瞧上去要新很多，似乎是刚贴上去不久，上面写着：“夏老师真的好帅哦！我想一辈子都跟他在一起！”

这不过都是一些小孩子的心事与小秘密罢了，写在这里都不好意思留下自己的姓名。

钱可可收回视线，觉得有些幼稚好笑。

常乐也下意识看了那许愿墙一眼，她同钱可可的感受其实差不了多少，这面墙与其说是大家为了金榜题名而许愿的地方，倒不如说是恋爱墙更加恰当。

不过通过它，常乐倒是可以确定这里确实是女多男少。

“这面墙上的所有便利贴，只要过了一段时间就会集中清理一遍。”店主奶奶看着那墙，笑着解释道，“这其实是我儿子的主意，他在这里上学那会儿心里一直有个喜欢的姑娘，但他不好意思跟人家表白，就弄了这面墙出来，把自己的心意偷偷用匿名的方式留在了上边。”

“虽然偶尔也会有人恶作剧，写一些侮辱旁人的字眼......”她说着便伸手将钱可可刚刚看到的第二张便利贴拿了下来，递给店主爷爷，转头笑道，“但不可否认，这也是值得留念的青春，不是吗？”

“这种东西我可不觉得有什么值得纪念。”钱可可苦笑一声，突然疑惑道，“等等，不对啊，我们画室才建立没几年的，怎么我听说你家孩子过去就是我们学员了？”

店主爷爷笑道：“现在的这个画室……你说龙小子吧，我们认识，他过来盘下这里的时候我们都在。”

他指了指窗户那边的矮楼，解释道：“那里在他盘下来之前也是画室，负责人算是他的同门师兄吧，那时候赶上经济不景气，就便宜出给他了。说起来，龙小子是真厉害啊，几年时间就风生水起的，我们现在店里生意这么好也是沾了他的光，不错，是个干大事的人。”

“你就算再怎么夸他，他也不会来这里吃一碗面的。”店主奶奶无情地嘲笑道，“他可瞧不上你手艺。”

“怎么说话呢。”店主爷爷瘪瘪嘴，不屑道，“那是他味蕾有问题，别人都说好，就他一个死活不来吃，那怎么就成了我手艺不行了？”

店主爷爷显然在这方面很有坚持，瞧着常乐和钱可可两人，直直问道：“你们两个觉得怎么样？”

“还用问吗，您看我碗都见底儿了。”钱可可将碗敞给店主爷爷看了看，直把对方哄得开怀大笑。

紧接着，他的目光就扫到了常乐这里。

常乐一见情况不妙，当机立断地放弃了自己一贯一根一根吃面条的习惯，开始大口咀嚼起来，直到把最后一点面条都塞在嘴里，她这才鼓着腮帮将碗底儿伸给店主爷爷看，因为不便说话，还只能“嗯嗯”两声。

店主奶奶亲自接了一杯水过来，放在常乐桌上，转身不赞同地看了店主爷爷一眼，嗔怪道：“你这是做什么，瞧把孩子吓的。”

说完，她就干脆直接撵人了，“去去，进屋看着锅去，小心把汤都熬干了。”

店主爷爷嘟囔两声，夹着那本蓝册子，起身就向后厨房走去。

常乐和钱可可初时还未曾发现，但这会儿她们都已经吃完了碗里的面条，视线也就下意识随着店主爷爷的身影瞧去，结果这一看之下才发现对方走起路来居然是一脚深一脚浅，看上去摇摇晃晃，好像随时就要摔倒的样子。

“爷爷他......”

常乐只说了这三个字，便说不下去。

她看到店主奶奶正用一种十分忧伤的神情看着自己丈夫的背影，嘴抿成了一条直线。

或许是听到了常乐的话，又或许是感受到了常乐扫来的视线，店主奶奶回她一个微笑，坐在刚刚店主爷爷坐过的椅子上，叹气道：“这家店可能年底就会关了。”

她又转头去看那个已经进了后厨的身影。尽管这时她只能瞧见一个贴着“闲人免进”的大门。

常乐和钱可可一时都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只能默默地低下头。

店主奶奶似有所感，忽而一笑，半认真半玩笑道：“你们瞧我都在说些什么呀？人老了，就这点不好，总喜欢逮着人说些有的没的，也不管人家是不是愿意听。”

“不不，我们愿意听！”常乐急急道。

钱可可跟着点了点头，解释道：“对，我们就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您才好......”

店主奶奶一愣，动容道：“你们的意思我懂，你们都是好孩子，今年能看着你们都考上理想的学校，我也就知足啦。”

钱可可的工作证被她自己在吃饭之前摘了下来放进包里，可能正因为这样店主奶奶才误以为她也是今年的考生，她本想解释一句她其实今年已经读了大一，但再一想又觉得没有什么纠正的必要，便咧嘴笑道：“我们会的，谢谢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