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突然死一样地寂静。

剩下的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有说话，病人家属们的脸上没有半分笑容，开始默默地做着自己的事情，在病床上或坐或躺的病人们则是目光灰败，似乎是在那老爷子身上看到了自己未来的命运。

常乐妈妈低叹一声，拿着粥碗打算去水房清洗干净。

常乐还很年轻，根本感受不到死亡的可怕，她盯着那个昏迷不醒的五女儿，心里满是鄙夷。

真是一个帮不上忙不说还净会添乱的家伙。她以后可绝对不能像这种人一样，说是来照顾病人，全程却不是在对人哭诉抱怨就是在看别人的热闹，根本不见有多尽心尽力，更别说她刚刚那样戏剧性的晕倒，所耽误的还是她自己爸爸的宝贵抢救时间。

真是太愚蠢了。

病房门在此时再度被人推开，这回进来的不是医生护士了，却同样引人注目。

拎着食盒的小儿子一脸懵圈地看着自己爸爸空着的床位，疑惑地向旁人打听，“我爸呢？我姐呢？”

临床的大姐指了指窗户那边，小声道：“你爸刚刚去抢救室了，你姐昏倒了，在那边躺着呢！”

小儿子大吃一惊，随手将食盒丢在地上，转身就跑了出去，没一会儿他又义愤填膺地冲到他五姐床前，盯着她那副昏迷不醒的容颜，大声怒吼道：“起来！咱爸都这样了，你在这里装什么死！”

男人猛地用脚狠狠一踢病床腿，发出很大一声响，将在场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那五女儿猛地一个激灵，眼皮悠悠抬起，看着弟弟愤怒的脸，纳闷道：“怎么了，你又抽什么疯？”

“我抽疯？咱俩是谁抽疯！”小儿子上前一步将他姐姐从床上提起来，摇晃着吼道，“就让你看着爸一个晚上，你是怎么看的？把人看到抢救室里去了！你还有脸晕倒，还晕在爸腿上？你知道你浪费了爸多少抢救时间吗？”

事实上，当他到达抢救室的时候，刚好也是护士向外递出病危通知书的时候，不过就一晚没见，他实在难以相信他与父亲之间有可能就这样天人永隔的事实，更可恨的是，他听到护士无意间抱怨了一句他姐姐耽误抢救的事。

草草询问几句，他几乎怒火中烧！

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女人，他就不该一时心软让她来照顾父亲，还为了她同自己的妻子吵上几句，现在看来，真是悔不当初！

若是昨晚由他来照顾父亲，想必一定能及时发现情况不对，更早地争取到救治时间！

最不济，他也不可能像这个女人一样添倒忙！

经由弟弟这一痛怒吼，五女儿晕倒前的记忆又重新回笼，她猛地推开男人，踉跄地走到靠门的病床旁，痛苦地嘶吼一声，“爸——！”

这一声分外凄厉，听的人鸡皮疙瘩都要抖落一地，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在哭丧，果然，那小儿子也是这般想法，冲上来一腿就将自己姐姐踢倒在地，嘴里骂道：“你做什么，爸还没死呢！”

那五女儿抽噎道：“我对不起爸，对不起你，更对不起弟妹……”

小儿子颓唐地坐在病床上，灰心丧气道：“你确实谁都对不起。”

两人这样沉默一阵，直到一名护士过来。

“郑川！郑川的家属是谁？郑川！”

“这里，这里！”

五女儿和小儿子同时起身，小儿子更快一步来到护士身边，急急问道：“我爸爸怎么样了？”

这名护士只是来传话的，当然不了解那么多，她只公事公办道：“你们两个谁去给他交一下费用，以防万一，就先存一万块吧！”

“什么，这么多？”五女儿几乎是下意识脱口而出，“你们不会给我爸爸过度医疗吧？”

护士看她一眼，但还算很耐心地解释着，“这只是以防万一，我们不会给病人过度医疗的，这一点你可以放心，用不完的话钱都是可以退的，医院不会滥收费用，有什么疑问的话可以等抢救结束后咱们再谈，到时候我们随时接受大家的监督，但现在，请先把病人的生命安全放在第一位好吗？”

这话简直就是温柔一刀。

你见过那种医生和护士比患者家属更加担心患者本人生命安全的情况吗？

五女儿一瞬间就羞红了脸，小儿子瞪她一眼，立刻道：“我跟你去。”

五女儿这时也要跟着，没想到那小儿子却转头让她留在病房里不要乱走，当然，原因是“省得你到时候不知道又在哪里突然昏倒，让别人还要连带着先拯救你”。

这话真是不留情面，五女儿的脸比刚刚更红，索性一赌气坐在床上，不再去看护士和弟弟一眼，掏出手机来敲敲打打，过会儿没意思了，又想跟临床大姐聊聊天。

每个人的心中都有着一杆秤，之前那位在她哭泣时不停好言相劝的临床大姐这会儿并没有搭理她，反而用一种看垃圾的神情在瞧着她，五女儿被人打量的有些羞恼，硬生生道：“你这么看我做什么？”

临床大姐没有搭茬，干脆将头转去另一边，五女儿自讨没趣，悻悻又去看手机，不知是瞧见什么有趣的内容，居然还咯咯笑了两声。

这下就更加让人鄙夷了。

病房里的所有人都看了她一眼，敬而远之。

常乐看的可谓是瞠目结舌，悄悄对她妈妈耳边道：“她到底担心不担心她爸爸呀？”

常乐妈妈不好对孩子讲这些事情，那五女儿的做法确实令人寒心，好在那老爷子现在眼不见心不烦，那看起来脾气暴躁的小儿子也不在病房里，要不然还不知道将会闹出多少事情来。

“……大人的事，小孩子少管。”

常乐撇了撇嘴。

常乐妈妈大约还不知道自己的这种说法简直就是不打自招，每每遇上说不过女儿的时候，她就会下意识地使用这种说法，自以为只要这样糊弄过去，常乐就会不再深究，殊不知这恰好反向证明了常乐所说事情乃是正确观点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