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装裤与格子衫
作者:天佑琉璃 | 分类:现言 | 字数:111.9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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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风雪的夜晚
“……这是怎么了?”杨熹有些同情地拍拍孙齐安的肩膀,“别是被学生给欺负了?”说着,他的目光转向常乐,眼里有些探究的意味。
“没事,我就缓缓。”孙齐安揉了把脸,转动一下僵硬的脖子与肩膀,随着他的动作,隐约还能听到从他身上传来的“咯咯”声。
杨熹有些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半晌才道:“孙老师,平时得多注意身体啊!你这才多大,职业病得防着点!”
说这话时他身后恰好就有一名女老师经过,闻言停住脚步,关切道:“孙老师,你身体不舒服?我这里还有膏药你需要吗?”
孙齐安笑着摆手,“没事,我就是活动活动,站久了腰酸背疼,腿也有些麻。”
女老师点点头,言语中颇多关心,“是啊,高三了,孩子们累老师更累,家长还不理解!唉!算了不多说了,我这儿还有一大堆的卷子要改,孙老师,你要是疼的难受就来我这里拿膏药贴上,千万别客气。”
“好的,谢谢你啊,张老师。”
张老师俏丽的脸庞微微发红,小声说了句“不客气”,就匆匆走回自己的座位去了。杨熹在一旁看了个热闹,露出一抹狐狸般地微笑。
常乐直愣愣地杵在原地,没人搭理她,她是进也不对,退也不对,只好老老实实地等着被人想起来。
好在孙齐安没让她多等,简单地伸了个懒腰后便招招手示意她走到身前。
“常乐,跟我解释一下吧,你最近这是怎么了?”
“……”
孙齐安这个问题太有水平了,常乐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只觉得一切都没什么意思,每天的内容都是枯燥地重复着前一天的动作,她对此已经厌烦了。
毕竟上学在她眼里已经变成了超级简单的三部曲,早上来学校,中午回家吃饭,晚上回家写作业。至于这中间又发生了些什么……抱歉,她睡着了。
眼看常乐没有反应,杨熹眉眼一横,冷声道:“还能怎么,很明显就是厌学了。”
不怪他不给常乐好脸色,实在是因为常乐居然敢在他的课上也睡觉,这严重地挑战了他的脑神经。
对于敢公然挑战教师权威的学生,多罚两张卷子也是理所当然的。
“是这样吗?”孙齐安直直地盯着常乐,一定要她亲自回复才行。
常乐有些茫然,厌学?可能有一些吧,毕竟她是发自内心地觉得学习无用。
“高三压力大,总有这种心智不坚定的学生自己先放弃了。”杨熹等了半天也不见常乐说话,心里已经很不耐烦,反正他来办公室的目的已经完成了,这时就没有精力再同常乐耗下去,“孙老师,记得下周要开例会,我先走了。”
“好。”孙齐安目送杨熹离开,这才重新将目光放在常乐的脸上,“常乐,我不觉得你是杨老师口中那种心智不坚定的孩子,我看得出你也挺困惑的,你们下一节是临时自习课,我下一节也没有课,咱们时间挺多,要不就聊聊?”
“孙老师,我总在你的课上睡觉,你不会嫌我是个坏学生吗?”
孙齐安被常乐的话逗笑,“我要真那么觉得,还会把你叫过来聊天吗?”说着他将一旁没人坐的椅子推到常乐身边。
“来,坐下说。”
大概是孙齐安想要了解她的态度太过于诚恳,又或者是她这段时间真的无人可以倾诉,常乐就这样坐在她自以为的“死敌老师”对面,将她一直深埋于心底,不曾对任何人讲过的疑惑说出。
“老师,知识真的能改变命运吗?”
孙齐安没想到常乐一坐下就给了他一记灵魂爆击。知识能不能改变命运?他有些头痛道:“这个你似乎应该去问刚刚离开的杨老师……不过我还是很好奇你为什么会问这个?”
“我觉得我每天这样学习是没什么用处的,我又不出国,为什么要学英语,我也不想去搞研究,为什么要学那些个定理呢?我被要求背谁哪一年出生哪一年死亡,这些有什么意义啊?还有那些名人说过的话,写过的文章,他们自己都未必会逐字逐句地记忆下来,我为什么要全篇背诵不说,还要去猜想作者当时写下这句话有什么深远的含义,就不能是他当时有感而发吗?”
“……”
眼见孙齐安没有回复,常乐瘪着嘴,眼神扫到别处,“我就是觉得挺没劲的。”
“常乐,有些问题其实老师也没有弄明白,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解决的事情,不过我很期待等你有了答案的时候可以回来跟我说,现在你要告诉我,你最近上课睡觉是故意的吗?你可不是只在我的课上睡,而是几乎所有的课都会睡过去,你总该告诉我原因吧?”
“……也不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困,一睁眼就是放学。”
孙齐安有些担忧地看向面前这个不知所措的孩子,直觉她没有撒谎。
但正因为这样才更值得重视。
他早年的教学生涯里出了一个钻入牛角尖的学生,正是青春的年纪,可惜还没等完全绽放就已枯萎。那是一个有着明显抑郁倾向的男孩,最一开始的表现就同常乐现在的状态相似,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失去对事物的热情,嗜睡,面对外界刺激会有明显的滞后反应。最后,这个孩子因为影响了班级整体的学习氛围而被校领导劝退,最后协商成了暂且休学。
可惜的是,即便这样也没有人觉得那个男孩病了,只说他是矫情,心理承受能力差,他的父母还为此闹上学校,坚持说孩子可以继续学习,几经周折又将原本休学的他拽回了校园,这对于一个抑郁症患者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
孙齐安其实并没有教过那个孩子,那年他刚刚到学校任教,还算一个热忱的青年,带的是高一的新生,而那个孩子则是高三。即便是这样,因为他父母当初闹校的事情搞得太大,周围的老师和学生都难免议论,他也就听过了他的大名。
他记得很清楚,最后那个孩子就在一个漫天风雪的夜晚从六楼一跃而下,毅然决然地告别了这个世界。
在外墙的灯光下,全校的师生一齐瞧见了他那鲜红的血液慢慢将白雪染红,最后变成了暗褐色,大风吹起,铁锈的味道弥漫在校园的每一处角落,风声凄厉,汇成一道道呜呜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