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千展错愕。额，好吧，小媳妇确实是这样说的，只是他没听明白。小媳妇这腹黑样子真真与他那外甥狗如出一辙。步步深谋，动一步谋十步，处处暗藏玄机另藏深意，处处皆是人心与算计，高手间的巅峰权谋对决，稍有谋算不到，便可能是满盘皆输，万劫不复。

“看似没有硝烟，弹指挥手间却处处透着权力角逐铁蹄下的血腥之味。谋到深处，杀人而不见血。”柳千展摇头轻叹道，“可惜了，京城游家嫡女，镇国将军府的长房嫡妇。”

不过提到阵法，柳千展问出他心底早就想问出的疑惑：“王妃在乡间的时候也学过阵法？”

刘紫月越过泛着淡弱银光的江面，远远地，远远地看着那边影层层的江岸：“没有，王爷教过一些。镇国将军府的最常用的几大阵法王爷有着重教过。”

冷风拂面，鬓间碎发被风吹落，刘紫月没有理会，依旧神情飘远地望着远处，似是回忆，似是轻叹地道，“小舅舅知道，他很聪明，事事未雨绸缪，处处料敌于先。因为吴家的关系，我与镇国将军府早就结下解不开的梁子。他那个时候应该是想到我会有用到的一天。就像盐城的乾坤阵。现在想想，镇国将军府与前朝余孽的牵扯，他很早就疑心了。盐城吴家，他曾命龙隐卫查过。”

“那可是前朝巫大国师的成名大阵，阿湛有破解之法？”柳千展顿了一下，又道，“此阵一旦开启威力巨大，自成阵以来，百余年间未曾有人能破。”

刘紫月摇头又点头，低头看着手中的纸条：“过去不行，现在或许可以。”

“王妃不会告诉我，靠的就是王妃手中黄三费尽心思送到咱们手中的阵引吧？”

刘紫月低低地笑起：“小舅舅太小看他了，他很聪明。”

柳千展听出刘紫月的弦外之音，张了张嘴，喉间那句：王妃该不会等阿湛来破阵的话，滚了一圈又咽了下去。他不敢在她面前提阿湛，怕她深问，在一个真正聪明人面前，说谎不是件容易的事。

“掌灯。”刘紫月没有看柳千展，挥手令候在一旁的侍从将灯笼拿过来。

柳千展见刘紫月只是淡淡地瞟了一眼阵引，便将纸揉成一团扔了，轻拢衣襟，负手沿着梅澜江畔的碎石小径踱步。柳千展看了刘紫月一眼，将地上的纸团拾起，凑在身旁侍从的灯笼前，看了一下。

“这……，阵引？周易六十四卦里的卦名？”柳千展看懂了，却又更加不懂了。说好的阵引，怎么变成环周易六十四卦了？

柳千展将纸团捏在手心，快步朝刘紫月而去。

“这个是什么意思？”柳千展道。

刘紫月道：“阵引。在一个他以为精通阵法的敌人面前，黄三若是聪明，就不可能拿出一个完全无用的阵引。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真假相杂，假中有真才是高明的诱敌之道。而本妃算的就是黄三的这个高明诱敌之道，谋的不过是这张阵引中微乎其微的那一分真罢了。”

柳千展：……

还能这样？

“那可是乾坤阵，若有半分差池，便是流血。”柳千展小声提醒道，“百余年来，凡入乾坤阵破阵失败的，没有人能做到全身而退。”

“本妃知道，粮在阵中。”刘紫月停下脚步，低头勾唇意有所指地道，“若要破阵，除了黄三的这张阵引，还差一张阵引。”

从荣城贤王府别院驶来的紫油梨宝马香车在刘紫月身前停下。刘紫月收拢衣襟上车。柳千展追问道：“那另一张阵引在哪？”

刘紫月掀帘上车，留下一句：“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话后，便命人驱车离去。

柳千展揣摩着刘紫月的话，后知后觉地发现，他被刘紫月给扔下了。车尘弥漫，在武士们渐行渐远的铿锵行队声后，是一渐渐清爽的江水哗啦声。夜很静，他身后不远处的那顶帐蓬还在，迎着烈烈的春夜冷风，颤颤地抖着。

柳千展拢了拢衣襟，向帐蓬走去。帐蓬里紫檀灯架上的夜明珠辉煌地照着，案桌上摆着棋盘，棋盘上是他收拾好的，装有棋子的紫檀棋匣子。

柳千展坐于案桌后，靠坐在椅子上，闭目休息。没有车马，荣城与盐城离这里都有些距离，又是深更半夜，他只能在这里等着。

簌簌的风声，涛涛江水声，烈烈的帐蓬颤抖声相互交杂地响着。偶尔的他还能听到一两声鸟雀鸦鸣声。少时，马车轰隆声杂和着混乱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地响起。从困顿倦乏中惊醒过来的柳千展睁眼便见贤王掀开帐蓬帘子阔步走了进来，黑色宽袖云纹交领刻丝锦袍，腰束黑色宽边云纹锦带，贤王虽然比以往略瘦了些，但是他瞧着气色很好。

柳千展一度以为自己是眼花看错了，再三揉搓眼睛，睁大眼睛细看。棱角分明的脸上，没有再戴他的半面青面面具，眼角处的伤疤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平滑，细腻，干净的肌肤。俊逸，优雅，高贵，肆意，傲然，不是他那个讨人嫌的外甥狗还能有谁？

“啧，啧，啧，小神医的极品去疤药还真是神奇，改日也让他配些给我。”柳千展打着呵欠，又懒懒地靠回椅背，惺忪的睡眼，瞧着似有千斤之重，上下眼皮仿佛随时都要粘在一起，“对了，你怎么来了？”

贤王立于柳千展身前，居高临下地瞟了他一眼后，将目光转移到帐蓬四周。桌椅的摆放皆是按照他的喜好。他最爱的那副墨玉棋子，他惯常放于手边的伴手书，他常用来喝水的琉璃环，以及紫檀灯架上的颗极品夜明珠。

“这是……”他送给晨哥儿的护身玉佩。贤王走到紫檀灯架旁，只见仙鹤腾云灵芝蟋花紫檀灯架上，悬挂着一只编着黄色流苏的碧玉藤花玉佩。贤王伸手将玉佩摘下，握于掌间。

“报，王妃入了盐城郊外的乾坤阵。”暗二在帐蓬外禀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