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紫月双手环着胸在堂屋里的火盆子前来回踱步，若有所思地道：“永顺街那边一月间出现上百间铺子置当总让人觉得怪异。”

柳千展道：“这个我让人查了一下，这些铺子的经营有许多都出现了问题。两年的旱，今年雨水又太过了些，南边多地都出现大涝。柴米油盐等生活必须品都涨得厉害，相反像铁器加工，木匠铺子，竹器加工，陶器等等这些铺子，因为年成不景气，大家都勒紧裤腰带度日，有些东西紧着旧的用，能省则省，购买者日渐减少，但是它的原料成本却日渐增高。年关将近，各处都在收帐盘货款，为补货款巨额缺口，这些铺子的主人们只得将铺子做了死当。”

“可是再如何，裕兴典当行那边银两不够，小舅舅也不能挪用了闽泰钱庄的银子。”刘紫月道。

“物价飞涨，钱币大幅度贬值，相比将钱放在钱庄被贬值，被钱庄抽走水头，普通百姓更愿意将钱换成米油等走俏的物资囤着。钱庄手里的余钱，放贷吧，这个年景风险也大，钱庄的营生冷清。正好永顺街那边的铺子置当，我觉得这事可做，咱们按照规矩估价，比市价低很多，转手就是钱，赔不了。”

柳千展顿了顿，补充道，“而且，据柳国公府的消息网探知，朝庭隐隐约约有些风声，说是东大街要改建官员宅邸，到时候会有许多的商铺迁往永顺街。到时候商铺的价钱只高不低。”

闽泰钱庄帐本，刘紫月也看了。按说呢，柳千展说的不错。可是她总觉得有些不安。刘紫月沉吟半晌方道：“局势不明朗，天灾人祸的，咱们把钱都放在铺子这样的死物上，总觉得不妥当。这样，咱们未雨绸缪，想法子搅一搅池水，探个底，看看永顺街的这摊水的背后，是清是浊。”

柳千展惊讶地看着刘紫月，张了张嘴，神情怔忡地咽了咽口水：“王妃打算怎么做？”

刘紫月漂亮的杏眼眨了眨，狡然笑起，她的食指放在唇边笔出一个禁声的手势：“嘘，小舅舅看着就好。”

柳千展：……

好吧，小媳妇聪明，做事谨慎。若是真被她发现猫腻，以她现在与阿湛不相上下的腹黑性子，吃亏的只会是别人。

年关将近，京城里还有一摊子事等着刘紫月处理。只是考虑到孩子，刘紫月又犹豫了起来。冰天雪地的，路途奔波对于一个才满月不久的孩子来说，确实不合适。

“要不世子留下，王妃先行一步。”孙嬷嬷抱着晨哥儿坐在一旁的小榻上。

刘紫月坐于小榻的另一边，她手指点着桌子，沉吟半晌道：“傅衡山金矿的事，朝庭矿务衙门插手了。据说，因为此前白家负责的傅衡山精铁矿开采被查出不少问题，四皇子，心诚山庄都牵扯在里面，朝庭年后会委派专员下来核实。傅衡山金矿的发现，朝庭有许多的注意都将会集中在陇南。把晨哥儿留在这边，我不放心。”

刘紫月与孙嬷嬷合计，最终还是决定把孩子带上。

年关将近，有钱没钱，好过年。置办年货的人日渐多了，虽然不比往年，但是京城的街市一日比一日热闹。京城富人聚集，商铺云集的东大街自不必说，与东大街仅隔一条街的永顺街因为各地土特产的集中售卖，其热闹程度比之东大街，虽然略逊一筹，但却也秉持着自己的特色。

在人来车往的永顺大街上，各类叫卖声不绝于耳。永顺大街的街心，是大街中最热闹的一段，京城各大有名的酒楼，茶馆，银楼，钱庄在这里云集。闽泰钱庄的永顺大街分号就开在这里。与东大街闽泰钱庄如出一辙的招牌旗帜，极为醒目的赤色在烈烈的寒风中飘摇。

招牌旗帜下，聚着许多的人。永顺分号的黄掌柜身着一身玄色滚边宝蓝花锦缎刻丝圆领袍，站在店门前的阶梯之上，拱手对着街市上人来人往的路人公布了闽泰钱庄低价售卖到期死当品的消息。这一批的到期死当品包括永顺大街的十多间临街商铺。

闽泰钱庄的消息一出，引来许多的路人驻足。大家都在闽泰钱庄门前的公示牌前浏览死当品的价格。有唏嘘离开的，有遗憾银不足的，有进店购买寻掌柜讨价还价的，还有看热闹打听消息的。

人群中，一个身着青布衣短打，身量瘦小，模样清秀的小厮在与他身前的身着裘皮大氅，贵公子模样的男子耳语后，退了出去。他在大街上游荡，买了两个肉包子，狼吞虎咽地吃完后，抹了嘴，神神叨叨地一再确认没有尾巴后，低着头往一处巷子钻。左拐右闪地在各个巷子里穿梭近一个时辰，那小厮才在一处宅子角门处停下。

那宅子高高的院墙，青砖黑瓦，赤色的瓦檐上，彩绘着各种精美的纹饰，一看就知道宅子的主人不简单。

几声敲门声后，角门打开了，小厮阔步走了进去。角门半关着，从门缝里探出一个头来，四处张望着。土黄色棉布包巾下，又是一个十来岁的清秀模样的仆役。

门掩上了，小厮一路随同宅子里的下人来到一处铺陈华丽的书房内。书房的光线有些暗，正堂中央置着掐丝珐琅鎏银缠枝牡丹的大香炉。小厮站在书房的正堂前，环视四周，只见一个身着石青色团花纹直缀，身材臃肿的男子负手立于窗前。

“你来何事？”男子道。

小厮行礼：“我家三爷让我过来告诉慕爷一声，闽泰钱庄开始清理到期死当的永顺街商铺。”

慕爷愣了一下，讥笑道：“看吧，我就说你家三爷太谨慎了些。说什么担心贤王妃起疑，分批零散置押。现在出事了吧？距离那事还有半月之期，就已经有十几家商铺置押到期，若是再这样下去，让贤王妃将手里永顺街的铺子都处理完了，咱们的计划全成了泡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