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差一点，若不是他的多疑猜忌，左顾右盼下错失良机，贤王与他的三十万平西军必全军覆没于凌霄岭。好一个狡诈的贤王，好一个按兵不动，破釜沉舟之计。田方玉手紧紧地握着他的长枪，看着在自己面前一个个倒下的将士，心里说不出的自责与懊悔。贤王这只狐狸成功地将他引以为傲的顾虑周全变为战场打击他的最大弱点。

“元帅，配上机关阵的凌霄岭大阵，变化早已经超出阵图所述，威力也大到了让人惊骇的地步，属下的一队人被卷入机关阵中，除了属下没一个活着回来的。”军师此时早已经失了往日的儒雅之姿，拿着半副残败带血的羽扇，撞撞冲冲地来到田方玉跟前。

“别跟本帅提阵图。”田方玉怒吼道。若说按兵不动，分毫不改阵防布属是狡诈的贤王设下的诱敌之计，那么或许，或许，从布下凌霄岭大阵开始，贤王就打算将计就计，用一副没有机关阵的阵图引诱他上当。若不是和谈，若不是李右相，或许就是常家，或许是别的什么人，贤王利用别人借刀杀人之计，总有法子让自以为是的自己得到阵图。田方玉越想越是心惊于贤王能谋善算，极具隐藏军事意图的本事。从棘城，云山栈道，凌霄岭的布阵，以及阵图的有意泄露，贤王步步为营，动一而谋十，心思深不可测。很厉害的一个人，北幽贺贺有名的战神摄政王败于贤王之手，不冤。

“该死的阵图。”田方玉将怀揣在胸前的阵图扔在地上，咬牙切齿地道，“传令，全军压着阵门，向天禽星汇合。”

田方玉很快冷静下来重新调整了作战方案。虽然全军伤亡惨重，但是凭借着手里绝对于平西军的兵力优势，未必没有胜出的机会。虽说依据眼下的情形，伤亡将难以估量，但也总好过被人各个击破，最终全军覆没来得强些。

凌霄岭上，西华国六十万大军与东华国三十万平西军打得火热，距离凌霄岭外十余里的潼城，隔着呼呼啸啸一整天没完没了的风沙巨幕，潼城内的人依旧能清晰听到凌霄岭处传来震天动地的战场金鼓之声，以及隐隐绰绰的杀喊声。

“父亲，若再不派援军支援，只怕凌霄岭上三十万大军真就要全军覆没了。”潼城西城楼上执勤中的常珏遇上前来巡防的常三爷再次拦路请命道。

“胡闹，做好你的事，这些事不该你操心。”常三爷怒喝道，“让开。”

“父亲……”常珏跪地不起，执意不肯退让，“唇亡齿寒哪，父亲，东华国三十万将士亦是我东华国的子民……”

“住口。”常三爷看了一眼身后的陪同自己巡防的将士，略为不自在地道，“咳，本帅有些事要处理，你们先行一步。”

打发了身后之人，常三爷将跪在地上，犟性犯了，执意不肯退让的大儿子拉到一旁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西华国私毁和约，再次犯我边境，杀我军中将士，请元帅下令救援。”常珏固执己见道。

“浑蛋，你想气死我呀。”常三爷踹了儿子一脚。

“唇亡齿寒，凌霄岭战败，凌霄岭西南面的山城必定再次落入敌寇之手。如此一来，包括蜜城在内凌霄岭西北，西南两城尽失，西北门户再次洞开，西华国再次兵临城下，父帅以为，仅凭咱们就能守得住偌大的西北？”

“以前怎么守，现在还怎么守，常家在西北这块地界上混又不是一日两日。”常三爷道。

常珏道：“别自欺欺人了，以前有大爷爷一家，现在父样再看看常家军，受大爷爷一家的牵连，常家损了多少兵，折了多少将，别的不说，就大伯，二伯，四叔，五叔，以及几位堂兄弟的本事，咱们二房一脉有么？现在的常家军还是原来的那个常家军么，朝庭为了利益，将平西军扔出去喂狼，难保有一天不会将咱们也扔出去。”

常三爷见大儿子常珏说到常家大房诸人时，眸间蓄着的泪花，长长地叹了口气，对于父亲的做法，他也不赞同，但木已成舟，又关系到自己京中嫁到大皇子府的闺女的荣辱，他除了硬着头皮配合，又能如何？

这孩子随他，重情，常三爷拍了拍大儿子的肩：“你说的为父又何尝不知？只是这事上头有朝庭压着不让咱们用兵，我又能如何？别看为父掌着帅印，常家军如今未必能全听为父的调度。”常三爷自嘲般无奈地笑了笑。

“父亲手里不是还有二十万的嫡系么？”常珏道。

“我的祖宗，这点家底为父与你爷爷积攒了两代，经营数十年才换来的。”常三爷气得跳脚，说什么也不肯答应。

“不行，绝对不行，西华国那可是六十万大军，咱们手里这点人拉上去都不够看的。”常三爷道。

“贤王死了，平西军完了，你的潼城，紫玉关，玉城就能保得住？一样要玩完。皇上昏溃说是攘外必先安内，都是糊鬼的鬼话，咱们不能拿着西北闹着玩。”常珏道。西北没了，这东华国也没了他常家立锥之地。

“祖宗，什么话也敢咧咧往外说。”常三爷拍腿制止，“调兵的事想都别想，李家的人巴巴地盯着，回去守好你的城门，听到没有。”

常珏见自家父亲一定不肯，咬咬牙从怀里掏出一封秘信递给常三爷道：“自己看。”

“黑灯瞎火的，没法看。”

“南疆增兵五十万山河沟，也就是山城以南三十里处。”常珏低声道。

“你怎么知道？”

“这个父亲别管，很显然，南疆也想掺合进西北的战事来。父亲只说，没了平西军，可有本事同时面对西华国与南疆的联军？”常珏道。

常三爷没说话。

常珏气急，反正一封密信拿了出来，另几封干脆也拿出来得了。

“刘州于庸门关陈兵三十万。北幽国在峪幽国增兵五十万。凌霄岭平西军三十万大军若是全军覆没，西北不利的战事传出，父样猜猜他们下一步会如何？很显然这些人都准备趁机分一杯羹。一旦开战，他们的手虽然伸不到西北，可是朝庭腹背受敌的情况下，又有多少能力供给西北战事？东华国去岁四处欠收，国库空虚，父亲也清楚。”常珏道。

常三爷震惊地看着儿子，仿佛从未认识过他一般：“这些消息你哪来的，你大伯？”常三爷虽是疑问，心里却是十分肯定。常珏入伍从军，一直跟在大房堂兄身旁。

常珏没有承认，却也没否认，压低声音道：“常家立世百年，总有些不为人知的底蕴。”

常三爷良久未语。

“咱们对不起你大爷爷一家。”常三爷道。

常家父子在潼城西城门楼道角落里为是否调兵支援平西军之事争执着，而凌霄岭上被他们认为没有援军必死无疑的贤王，此时正泰然自若地坐于王帐之内从容地指挥着凌霄岭上的阵法。

对于南疆增兵山河沟的消息贤王早就收到。贤王将密信递给傅仁忠道：“这个你也看看。”

傅仁忠吃惊道：“南疆也想掺合进来？”

“若是你，你会放弃这个机会么？”贤王把玩着拇指子上的翠玉扳指，冷笑道。

傅仁忠摇头。

“南疆会动本王不奇怪，本王奇的是镇南军的反应。”贤王道。

“或许他们没有收到消息，或者也如常家军一样暗地里被朝庭压着。”傅仁忠道。

贤王嗤笑道：“西北在打仗，镇南军不可能不盯紧南疆边境上的一举一动。至于朝庭，皇上要的是一箭三雕，两虎相斗，五十万南疆大军放入西北算作怎么回事？这种引狼入室的事，皇上不傻。”

见傅仁忠望着自己似笑非笑，贤王知道他的意思：“西华国那是皇上错估了人家的实力。”好吧，西华国的事上，他也觉得皇上傻透了。皇上还真会给龙家的祖宗抹黑。他这皇上当的，真真可以了。

“所以王才想着以身为饵，冒险实行破釜沉舟之计，除了一举吞下余翼的二十万大军外，还为了震慑三国？”傅仁忠恍然大悟道。

“嗯，有这么一层意思。解除西北兵祸，收覆蜜城的同时，震慑三国。”贤王眸色一厉道。

“报，西华国全军集结于天禽星。”信使官道。

傅仁忠吃了一惊：“他们这是要做什么？”

“毁阵，鱼死网破。”贤王。

“他们还有多少人？”傅仁忠道。

“四十二三万。”信使官道。

“若是他们全力攻击阵眼，咱们的损失也不会小。”傅仁忠心中一悸，担忧地看着贤王道。暴力破阵虽是最蠢的法子，但是也不失为一个可行的法子。

贤王指着小榻的另一头：“怎么样，再陪本王手谈一局？”

贤王脸上依旧的云淡风轻，从容不迫，傅仁忠心稍稍安定：“王有应对之法？”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狗急了跳墙，本王就将这堵墙修得高高的。”贤王道。这一仗不但要赢，还要赢得漂亮，才能起到震慑三国，止戈东华国多地随时有可能起的兵祸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