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紫月挥手让青丝退下，自己换了个舒适的姿势歪坐着。很怪，明明是见血封喉之毒，但从种种迹象来看，对自己下毒之人似乎没有打算加害自己，反而像是给自己敲响一记警钟。

很干净的一个局，几乎没有留下什么线索，但却透着下毒之人诡异的矛盾心理。刘紫月相信不合理逻辑之下合乎情理的结果藏着的往往是人心。刘紫月手指一下下有节律地轻敲着小榻上小茶几，将有可能的人都往脑中细细地过了一遍仍旧无果。

刘紫月命龙隐暗中彻查此事。

“重点放在府中诸人的习惯与异常上。”

“是。”龙一应诺。

刘紫月想了想补充道：“各自家中反常之事也都要报来。”

出了投毒之事，为了安全起见，这之后，但凡刘紫月入口之食都让人验毒后再食用。

刘紫月这里被投毒之事闹的，直到未时初刻方才用的午膳。而告辞而去的柳千展亦是没闲着。回到柳国公府给老太太请过安后，胡乱用了些午膳后便准备出府，开始着手处理贤王秘库中剩余刀币之事。

柳千展人还没出院门便被柳国公派来的小厮请去。

柳国公府隐归院内柳国公睡在院中竹摇椅上晒太阳。白帕子蒙着头，手里托握着一把紫砂壶，时不时噔一下摇椅，往嘴里送上一口两口的茶，嘴里含含糊糊地哼唱着小曲儿。

“父亲。”柳千展来到柳国公跟前。

“来啦。”

“上午去了贤王府？”

“嗯。”

“还要继续动刀币？”柳国公天道。

“嗯。”

“唉，外边都的行情你都看到了？”柳国公顿了顿沉吟道，“大街小巷大到商铺小到地摊，走货郎，走街窜巷的卖油郎，如今哪个不是挂着牌儿收刀币。”

柳千展摸了摸鼻子没有吭声。

柳国公哼地叹了口气继续道：“她一个妇道人家，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没上过学堂的，知道些个什么？”

“父亲……。”

柳千展张口欲要辩解，却被柳国公打断道：“远的不说，单说户部西北饷银大额刀币存汇兑那档子事。送上门的生意，硬是让一个不懂事的妇人给搅了。没赚着钱不说，白白坏了闽泰钱庄十来年积攒下来的好名声。你看看现在闽泰钱庄一落千丈的生意，你听听外头是怎么笑话贤王府的？乡野蠢妇持家，人家现在跟本不敢和闽泰钱庄做生意。湛哥儿胡闹，你也不挡着些，瞎掺合什么。”

柳千展想了想，将刘紫月推测的朝庭币改之事以及炒币的威害性说出。却不想，心存偏见的柳国公根本听不进去，反认为这是柳千展为刘紫月的狡辩之言。

柳国公嚯地从半躺着的摇椅上坐起。面上蒙着的白帕子拌落下来，忙急急地伸手去接。忙乱间没顾及上托握上手里的紫砂壶。结果水洒帕子掉落在地不说，紫砂壶也砸碎了。

柳国公心疼地看了一眼地上的紫砂壶碎片，瞪了一眼柳千展，烦燥地叹了一口气，避开柳千展搀扶的手，自个儿从摇椅上站起。

“胡闹，她猜测，她懂什么？就因为户部尚书吴宗耀和她有嫌隙就能断定人家没安好收？天灾加人祸，国库空虚就能断言币改？仅凭眼下的局势就能断定刀币收兑黄金是有心人推波助澜的恶意流言？不就是查到皇上暗中让人以刀币收兑黄金白银吗，不过是国家维持稳定的正常黄金白银储备需要，她懂什么？一点子风吹早动，就捕风捉影瞎来。国策，币改岂是儿戏？朝里朝外懂经营的能人多着呢，谁家不是争着抢着要刀币，她到好么其道而行之，就她能算，就她是清醒看明白局势。”

“父亲，我觉得她说的确实有道理。”柳千展头疼地道。也不知道谁在老爷子面前告黑状，跟个炮仗似的一点就炸。

“哼，去，给湛哥儿写封信，就说我说的，她媳妇不懂事，贤王府不能坏在一个妇人手中，让他收回她媳妇的王府财权。”柳国公见儿子仍旧站着不动，急了，跺脚道，“你去不去，你不写，我自个儿写。”

柳千展见老爷子气得满面通红，抚着胸口喘着气，担心老父气出病来，只得将事应下。左右他那个死坏死坏又精明能算的外甥狗，有自己的主意。阿湛要是相信她媳妇，他也信。想到刘紫月那浑身盈然的娴雅淡然，自信独立的气质，以及以他对小媳妇的了解，相比于不善于经营的老爷子而言，他也更相信小媳妇。

有些事，父亲不知道他确清楚得很。比如被外界传得神乎其神的商业天才刘离，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奇迹般占据东华国酒楼界首席地位。那开天辟地第一人的加盟式酒楼经营，多少人，多少行当争相效访？还有如今经营得如火如荼的美颜坊，那是连胭脂界泰斗秦湛秦家在那妮子手中都连翻吃过大亏的。

更别地那丫头接手闽地财务大权后，闽地经济的起色。当然，这方面柳千展曾经与老爷子提过，只是每每提到刘紫月在闽地的财政做出的供献时，老爷子都是一副不以为然的神情。老爷子那意思他懂，不过是认为阿湛在她身后提点的罢了。

柳千展从老爷子的隐归院出来，想着心事的他一个没注意迎面撞上他大哥，柳千怀。

哐当当，满地的钱响。摔坐在地的柳千展这才注意到柳千怀手提着的大布袋里装着满满一袋子万株面额的刀币。

“大哥你这是。”

柳千怀对柳千展道：“还愣着做什么，帮着捡起来。”

柳千怀将布袋中散落的刀币拾起。柳千展惊讶地道：“哪来的这些个？”

“市面上掏换的，全都是正货。”柳千怀道，“怎么样，不只这些，库房里的还有很多？”

“黄黄金金金换换的？”柳千展心中一凉，嗑嗑巴巴地道。

一直忙于贤王府事务的柳千展这才发现，柳国公府不知道何时也已经加入到黄金白银收兑刀币的炒币行列。若是小媳妇说的是真的，那么……。柳千展无奈地苦笑，就大哥说的老爷子通过几次的倒腾，跟着民间来回炒币，从中牟利不少。只怕此时他说什么，都没人相信。

柳千展依照老父的吩咐给外甥狗写信，当然除了提到刘紫月应对反常的刀币的各项策略的同时，亦是说到了小媳妇近来微恙的身子，隐晦说了一嘴大侄儿媳妇的孕中症状。

“唉，相信阿湛能看得明白。”想到眼下刀币乱局，柳千展便头疼不已。

在愈演愈烈的谣言带动下，东华国的这一股炒币之风越刮越猛。刀币市值节节攀升，屡创新高。大街小巷无论是商家还是个人都争相收存刀币。每日人们茶余饭后聊的最多的是刀币。关起门时，都乐此不疲地喜欢用当前的刀币市值估算着各自的资财。以钱赚钱，以币炒币，以金银负换币渐渐地成了许多人的日常。刚开始许多人胆儿小，持有习惯黄金白银了谁还能真相信刀币。小部份黄金白银兑收刀币试水。结果来回倒腾几次，赚回来更多的黄金白银。于是大家的胆子越来越大。许多人怕倒出去的刀币，再收回来，又要涨价，便狠了狠心干脆屯积起了刀币。

“皇上是这样闹哪样？人人屯币，人人炒币，田地不种了，商铺也没心思经营，再闹下去迟早惹出事端。”刘紫月在书房与魏临下棋。当然，柳千展这个狗头军师也在一旁给魏临瞎出主意。

魏临执棋落子：“皇上这是尝着甜头，不愿意收手了。”

柳千展点头：“刀币都炒疯了。”

“不过是最后的疯狂罢了。”越是这个时候，越是危险，刘紫月冷笑道。

魏临道：“既然王妃估准了皇上下一步动作，为何不暗下里用刀币回收些黄金？”

“与民争利，鱼肉百姓之事贤王府不屑为之。”刘紫月想了想补充道，“放心吧，王府刀币也都处理妥当，已经到了它最应该到的地方。”

刘紫月眼中一闪而过的狡黠眸光，被正巧抬头的魏临捕捉到了。刘紫月可爱，自信，聪慧的一面，差点让小心翼翼掩藏小心思的魏临破功。

一切如刘紫月所料，刀币在上演最后的疯狂后，便出现惊天大逆转。大朝会上户部尚书吴宗耀带着上奏，呈述民间愈演愈烈的炒币之风。义正言辞，引经据典地痛诉炒币的种种危害。请皇上下发明旨，肃清流言，整饬混乱的钱币市场。

吴宗耀这番慷慨激昂，义正言辞的言论一出，满朝哗然。文武百官几乎没有不参与炒币的。就在大家还未回过神来之际，皇上随后而出的准奏更是满朝皆惊。

皇上眼神凌厉地扫了一眼众朝臣道：“下发明旨到各州府肃清流言。”

朝庭的旨意一出，有如平地惊雷一般，炸响东华国炒得热火朝天的钱币市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