幺幺回身，方才引路的小宫女已经悄然退开，整个湖心小筑唯余她一人。

远处的石灯光华明暗，她站在亭中，整个身子都被藏在了阴影里。

【真冷。】幺幺小声抱怨，突然庆幸自己穿的是男装。

【这都晚春了啊。】麻团测试了下温度，趴在她脑袋上嗑瓜子。

这里离平夕殿稍远，空气中的脂粉香被冷风吹散，靡靡之音隐约不定。

幺幺深吸一口气，抬头眺望远处灯火，瞧着那灯火辉煌处竟觉着遥远。

【咱们走了很远吗？】幺幺问，顺手抽出了自己的裁纸刀。

毕竟是进宫饮宴的，匕首属于杀伤性武器，带着不方便。

好在有裁纸刀在，聊胜于无吧。

幺幺警戒着来人，却不想那人未至已有香风传来，幺幺嗅见香引，身上力道便弱了三分。

她假装不知，只坐在石桌旁，胳膊肘撑着桌面歪坐着，一副小孩子耍赖的漫不经心的模样。

垂下的那只手规矩地放在腿上，手中裁纸刀只露了个刀尖出来，被宽大的袖子遮掩着，什么都瞧不见。

来人赫然是柳贵妃，她瞧着幺幺这模样，心中反倒没谱，只浅浅的福了福身子无半点倨傲之意。

这女人委实聪明地很，分明嚣张惯了，此时却能露出这样一副温柔慈和面容。

后宫的女人皆善变，此言果然不假。

幺幺瞧着柳贵妃，不禁想到云昭方才机械的模样，心中顿时惶惶难安。

——后宫会吃人，那老妖婆不会吃亏吧？

她那性子就是被师尊给教坏了，只要能救人便什么都愿意去做，也不管自己会不会吃亏。

——反正在小世界吃亏，对她自己有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损失，悲欢离合不过是喝口水的功夫就能消化干净。

就连老妖婆用的身体，都是她自己在创世之初随手捏的，毁了也没关系。

反正多得是！

幺幺这么一想，又觉着心焦，小脸不自觉地下拉，瞧着这位柳贵妃也没给后者好脸色。

柳贵妃瞧着幺幺的神色，心中莫名慌乱，她不觉伸手捏了捏腰间的香囊，这才放松了思绪觉着心中安慰。

这药的作用她最清楚不过，有皇上那个试验品在，她没想过失败的可能。

她越是靠近，幺幺便越是觉着身上疲软无力，脑中更是阵阵发蒙。

并非中了蒙汗药的那种发蒙，而像是感冒或是醉酒，晕且清醒，只是脑子转不动了而已。

“少阁主。”柳贵妃端详着幺幺，觉着时机差不多了才再度开口。

幺幺撑着眼睛看她，目光定格在打着旋儿的金色吊坠上，眼神也逐渐迷离，似有睡去之意，偏又强撑着看她，浑浑噩噩如傀儡。

柳贵妃笑着看幺幺，心中有得意之色。

什么少年老成的少阁主，不还是她俎上之鱼？

她悄悄凑近，在幺幺耳边低声下令，声音轻柔又带着不可言说的冷厉。

骤然之间，幺幺嗤笑。

“你就靠这点手段，引得皇上步步沉沦？”幺幺声音清明，无半点困意。

柳贵妃陡然一惊，尚未说话便嗅见奇异幽香，不过转瞬间，两人之间的状态换了位。

一刻钟后，幺幺离开湖心小筑之时，小筑中便只留下一个双目无神的柳贵妃。

这位正是明艳无双的年岁，可却像是失了魂魄的空壳，浑身上下无半点生气。

幺幺大步走在黑暗之中，脆生生的银铃声在她耳边脆响，似是催魂儿似得不停歇。

平夕殿中依旧是歌舞升平，其上却无九五之尊的声音，独留一个云昭端坐着，如供奉在云端的神明。

锦衣华裙，明艳无双。

【解决了？】云昭问。

【还差一点。】幺幺垂首，邪佞的目光从柳丞相身上掠过，逼得后者打了个寒颤。

久经官场的柳丞相不禁看过来，却只瞧见了一个正在吃点心的小孩子。

小孩子笑的无辜又纯真，一副无邪模样。

柳丞相心中警惕稍歇，但还是不放心，他正想着，身边却有下人来回禀，说贵妃有事寻他。

这位不疑有它，果真放下手中的杯盏跟着离开，却再也没回来。

晚间幺幺回了长宁阁，尚未来得及洗漱休息，便听见手下人来禀。

说是柳贵妃突然犯了癔症，亲手将柳丞相推到了湖里，那地方偏僻，等到柳丞相被救上来后，人已经没气了。

而柳贵妃弑父后受惊之下也疯了，如今正被囚在宫里，只等着圣上决断。

勤政殿里灯火通明，皇上差点将奏折砸在云昭脸上，他拍着桌子怒喝：“这就是你给朕的回话！”

“柳丞相一死朝堂怎么办！这些政事又怎么办！”皇上指着云昭的鼻子骂。

“自然有更好的人选。”云昭温声细语，压根不怕他的质问，更无意理会更多。

她浅浅淡淡的笑着，一点点的逼上前，身上和柳贵妃如出一辙的香气浮动，勾地皇上头脑发胀。

长宁阁里，幺幺得了老阁主传讯，一边上前一边对着麻团问【你到底瞒了我什么？】

她隐隐的还是觉着不对，可又分不清楚到底是哪里不对。

麻团支支吾吾地，有心要说却又不知该如何说，憋了好半天才说【还是快点完事儿带着神君走吧。】

幺幺不明所以，跟着入了书房，才发觉连宋萧也在此处，两人神色凝重，齐齐看向幺幺时眼神复杂。

幺幺面色沉稳，先见礼之后才哑声问：“祖父，父亲，找孩儿来何事？”

宋萧徐徐吐出口气，才对着幺幺说：“柳丞相死了。”

幺幺并不意外，只好奇这么点事儿为什么要半夜叫她来。

见她这副安稳模样，两人心下了然，只看着幺幺不说话。

室中一时安静无人发声，静静等两人往下说的幺幺半晌没听见声音，才朝着两人投去问询的目光。

三人相对之后，还是幺幺先开了口：“祖父说我今晚可代行阁主之权，可是料到了耶鲁图会求娶骊珠公主之事？”

没想到幺幺会先问这个，宋阁主无奈点头，这件事他出面不太方便，正好幺幺担了个孩子身份，出手再适合不过。

宋阁主打破僵局，顺着话说：“你可知皇上命谁来接手柳丞相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