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没有人注意到小小的她，可她仍然觉得拘束不安，甚至紧张到浑身发抖。

她不适应人这样多的场合，更不适应全是陌生人气息的房间。

封承煜没有再理会她，甚至没有再看她一眼，他似乎完全忘记了这个被自己带进来的女孩，只是兀自和合作商们讨论着生意上的事情。

丁冬内心焦灼，没有一刻不在想从这个房间夺门而出。

可封承煜不发话，她不敢。她也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

她就一直默默地坐在原位，看着眼前的众人喝酒聊天，间或因为一两句她完全get不到笑点的话而哄堂大笑。

她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误闯进来的小丑，但好在没有人注意到她。

中途，封承煜起身出去接了一个电话。

他刚走出去，饭桌上的男人们还无伤大雅地讲着些生意上的事情。

但仅仅只是半分钟过去，他们便注意到了从始至终都没有吃过一口菜，甚至是没有喝过一口饮料的丁冬。

于是便有人看着她打趣道：“小姑娘，你今年多大了？”

丁冬咬着唇，目光惊惧地看着对方，一声都不敢吭。

又有人问：“你怎么不吃东西啊？”

“来，喝杯酒壮壮胆。”

满室顿时全是哄笑声。

她脑子一片空白，一时间吓坏了，在她看来这群人像是张牙舞爪的妖怪，每个都有所图谋，每个都不安好心。

封承煜结束通话返回席间的时候，就看见丁冬脸色发白地坐在原位，低垂着眼睑，纤长的睫毛颤抖不已，隐匿了她眼底的情绪。

他落座的动作有所凝滞，片刻后，他扫视了席上的众人一眼，每个人都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好像自己刚刚什么都没有说过。

她的身体有些微微的发抖，抠着木椅的手指也泛着白，似乎是撑到了极致。

封承煜看着这样的场景，觉得心里好像莫名地堵着一口气。

他是不是做的太过了？

他如是想着，但不消片刻，他便收回视线，端起了酒杯。

只是那杯子在他唇畔停滞片刻，最终也没有碰到他的薄唇。

片刻后，他突然放下酒杯，伸出手拉着丁冬起身，越过众人，一言不发地走出了包厢门。

满座愕然，谁也不知道他突然的举措是因为什么。

他一路拉着她来到走廊，她全程毫无反抗，像是丢了魂一样，踉踉跄跄地跟着他走。

他猛地收住脚，回头看着她。

走廊昏暗的灯光下，女孩单薄的身躯更显瘦弱，她已经从方才的惊吓中回过神来，此刻正垂头站在他面前，一言不发，动也不动。

封承煜不会安慰人，一张口便是：“提前让你见识一下社会而已，你胆子不是很大吗？”

丁冬像是这才回过神来，后之后觉地抬起头看着他。

暖黄色的灯光下，她一张巴掌大的小脸瘦得骨相尽显，她睁着一双无辜却清明的双眼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眸子中涌动着晶莹的炽热液体。

他怎么也没想到她会是这样一幅反应，他就这么看着她，只觉得胸口好像被塞了一团浸湿的棉花，令他的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他整个人怔怔地站在原地，没有做声，满眼都是她泫然欲泣的脸。

下一秒，她的眼泪悉数涌出。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居然没出息地哭了出来，丁冬有些慌乱地埋下头，伸出手，用手背狠狠拭去眼眶滚烫的泪水。

“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砸到你的……我知道错了……”

她声线颤抖，语气中带着哽咽，声调变了不少，再也没了上次见面时的嚣张欢脱的模样，有的只是无尽的后怕与委屈。

封承煜是真没想到她会被吓成这样，看着她垂着头在自己眼前抹眼泪，他一向平寂淡漠的心脏竟隐隐生出几分无措来。

“别哭了。”

他生硬地命令道，语气却更像是在恐吓她。

她更加害怕，尽力想收住哭泣的声音，泪水却越发汹涌，连手背也被咸湿的液体浸染。

她干脆不再擦拭，只垂着头站在原地，任凭眼泪从眼眶接连不断地涌出。

吧嗒吧嗒，豆大的泪珠砸在她的鞋子上，晕出一小片湿润来。

封承煜僵硬地站在原地，只觉得那透明的液体像是滴落在了他的胸口，滚烫无比，一下两下，蚀出一片空泛的窟窿来。

有轻微的痛感在心底蔓延开。

很久以后，他才知道，那原来是心疼。

他下意识地想要伸出手捂住她的眼睛让她不要再哭，胳膊却像是有千斤重一般，抬不起来。

她就这么站在他面前哭了足足五分钟，封承煜终于开了口——

“你走吧。”

丁冬浑身一震，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睁着婆娑得像是蒙了雾气的一双眼睛，带着几分试探地看向他。她的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泪珠，整个人看起来无辜又可怜。

仅是一眼，封承煜便偏了头，强迫自己不去看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只微垂着眉眼，兀自说着：“我不怪你，也不要你赔钱，你走吧。”

他让她走，不追究她的责任了。

虽然是冷淡到毫无情绪的声调，在她听来却宛如天籁一般。

丁冬吸了吸鼻子，似乎是高兴到了极点，整个人一时竟然没办法转换好自己的表情，只能这么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他。

封承煜却转身就走，再不看她一眼，离开的速度活像是在逃避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他高大颀长的自带气场的身影就此消失在长廊尽头，丁冬盯着他离开的方向看了许久，突然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感。

砸伤了他，她还以为今天自己死定了，不死至少也要掉层皮。

她抬起袖子，狠狠擦干脸上的泪水，低着头快步顺着来路走出了餐厅。

他真是个好人，可惜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丁冬在心里默想着，之前被吓过头时的恐惧感此时已经荡然无存。

好像姓封吧？还是风？

下次见面的话，一定要绕着走，不要再得罪他了。

丁冬默默念叨着，紧了紧身上的衣服，脚下更加加快了步伐。

————

回忆结束时，封承煜已经捏着手机不知道出了多久的神。

“你怎么了？”耳畔传来丁冬试探的问询，几分郁闷，几分焦急。

他没有立即作声，只是抬头看着漆黑夜空中的几颗稀疏的星星。

多好，当时的人，现在还在他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