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事到天明。

旭日初升，众人都已经起身整理妥当了，因是赶远路，辰时初便启程，各自在房中用过早饭就去别院门口集合了。

杨太守送至梁城外十里便止步恭送了。梁总兵则受命带了麾下两百军士随行护卫，加上云州城的两百多兵士，人数上还挺能唬人的。至少沿途的各个山头都没瞎，很识时务地避让了。

夏末不会骑马，就坐了马车，本来她是要拒绝安排个丫鬟随侍的，但是杨太守说少主得要人照顾起居，夏末便没有拒绝，虽然她不太习惯身边老是有人跟着，但是人家这丫鬟又不是指名给她的，就当路上有个说话的伴吧。

跟来的丫鬟是小溪，夏末估计是乌沛要求的，大概是觉得生面孔夏末会不习惯，直接就把小溪要来伺候她了。夏末有点无奈，她其实不太习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但这里是古代，氛围皆是如此，大家都这样，如果太过格格不入怕会引起怀疑。

心里叹了口气，坐直了身子准备倒杯水喝。这马车内部设计得真不错，夏末坐的这块儿还可以当做卧榻，左右两边的长凳实际是两排多格柜，铺上软垫便能坐的舒适了。卧榻左边的柜门不是左右开的，而是从下翻上来，底下有两根活动支架可以撑住柜门变成悬空的桌子，还挺结实，桌面上有几处凹陷的地方，里面嵌了磁石，马车里用的茶壶茶杯底座都镶了铁片，即便马车晃动，只要不是翻车了估计都不会翻倒茶杯。

小溪上车后就老实地缩在车门边，见夏末伸手倒茶水连忙主动过去道：“姑娘莫动手，奴婢来就好。”不光是麻利地倒了杯水递给夏末，还从柜子里拿出两盘水果和糕点来。做完这些又默默缩到角落里去了。

夏末瞧着她，心下有些同病相怜，她是小丫鬟所以活的小心翼翼，自己虽不是丫鬟但也得小心谨慎，毕竟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万一行差踏错则必是下场凄惨，说不定还不如人家小丫鬟活的久。

这样想着，夏末便开口道：“小溪，坐过来些，我们说说话。”说完拍拍自己身边的空位示意她过来坐。

小溪犹豫地挪过去，不敢挨得太近，只坐在右边的凳子上，道：“姑娘想聊些什么？”

夏末知道不可能一下子就改变她的等级观念，能坐到她边上就已经是因为她们之前那几天熟悉的缘故，不然换了阿沅在此，她估计连坐都不敢。“嗯，随便聊聊吧，这路途遥远，不说说话得憋坏了。对了，我还没问过你，你是梁城本地人吗？”

小溪被点名随侍的时候，她的身契就被杨太守交给了少主，旁的丫鬟都羡慕她能跟在少主身边，以后必定会有好前程，她自己也觉得走了大运，心里暗暗发誓要抓住这次机会争取能跟少主回飞云殿。其实她也思考过为什么会选上她，在看到马车里的夏末时她就明白了，小溪很聪明，一下子就知道是因为这几天都是她服侍的夏姑娘，而这一路上主要伺候的对象就是夏姑娘了，所以才会选她，而小河比较木讷，夏姑娘又喜静，因此才只挑了一个丫鬟。小溪既然想明白了这其中的缘由，自然会好好服侍夏末，不为别的，好歹不能给少主个坏印象嘛。

小溪连忙回道：“回姑娘的话，奴婢自小长在乡下，爹娘去得早，舅舅家把我接到梁城养到十几岁，他家还有两个表弟要读书，一个表姐要说亲，无奈舅舅家境贫寒，实在供养不起四个孩子，我也大了，不想舅舅为难，就自己找了里正将自己卖到太守府做丫鬟，得来的银子给了舅家算作他们养大我的一点回报。”

夏末听了这话倒真是同病相怜了，“你也是自小没了父母的么？”

小溪：“是，不过舅舅家待我很好的，若不是舅舅家境况不好，我也不愿离开的。”

夏末：“那你比我幸运，有个好舅舅。那你在杨太守府上待了多久？”

小溪：“五年了，我十三岁那年进府做的丫鬟，原以为还要再待五年，托了姑娘的福，我才能跟在少主身边随侍。”

夏末：“为什么会签这么久的契？再等五年你都二十三了，到时就不太好找婆家了吧？”

小溪脸红了下，道：“原本是只想签五年的，但是五年的契钱少，舅舅家那时正急缺银钱救急，我便签了十年的。其实也没什么，我们乌国二十三岁嫁人不算太晚的，而且如今因为姑娘的缘故我更是得了更好的前程了。”

夏末听她这么讲，差不多也明白了这事的原委，无外乎是亲戚养大了女孩，又怕赔嫁妆就忽悠女孩去高门大户当丫鬟，卖身钱当做了抚养费，只不过这女孩心地善良十分感恩，她舅家也没大错，不过是拿了回报罢了，谁也不能说施恩就不能图报吧？

这女孩的经历反正比自己好多了，夏末自然不会生出打抱不平的义愤来。

夏末点点头表示知道了，没对她的话多做评论，转而说起了太守府的八卦。小溪一开始不敢多言，被夏末一忽悠就竹筒倒豆子抖了个干净。夏末一边吃着水果小吃，一边听着趣味八卦，一路上倒也惬意得很。

外头骑马赶路的就没那么悠哉了。古时候赶路可不像电视剧里那样山明水秀绿草茵茵，跟踏青似的。这时候的赶路是真赶路，风吹日晒尘土飞扬才是实景。所有人都包了头发围了面巾，这时节的日头又毒辣，还不到晌午，个个都汗流浃背灰头土脸的。乌沛估算了下时辰，对乌九吩咐找个阴凉地方休整。

乌九得令快马而去，一刻钟便回转，说前面五里地处有一处山坳，还有树林和一条小河可供大队人马休整。

乌沛当即下令加速赶至其地休息。马车虽速度较慢，但也没用多久就到了那片山坳。众人各司其职，饮马牧草，拾柴生火，上山打猎，一切井然有序。

待夏末下车时，看到的就是这番情景。“阿沅果然治军有方。”

“哦，何以见得？”

夏末回头，原来是乌沛从树林里出来站到她身后了。乌沛一脸的请详述的表情看着夏末，似乎非要听到解答不可。夏末无奈道：“阿沅何必为难我这个纸上谈兵的？我不过是拍个马屁倒被你捉住不依不饶了。”

乌沛忍俊不禁，道：“小末儿说话果然有趣。虽然你这么说了，但我是不信你是纸上谈兵的。你且说说为何觉得是我治军有方而不是梁总兵或者云州城那几个百长？这两边都不是我的直属军。”

夏末挑眉笑道：“你这是故意考我了？其实我对行军打仗这方面真不太懂。你既然要我说那我便随便说两句，错了别笑话我就是。据我观察，虽是临时驻扎休整，但人人都各司其职，没有人茫然四顾不知所为，一切井然有序，这便是治军有方了，即便是两个不同兵营的将士也能通力合作，那就不是两边将领短时能做到的，而是你这个大元帅调度得当。粗陋之见，不知我说得可对？”

乌沛哈哈大笑，引得附近之人侧目她也不管，只笑够了对夏末背后道：“你们都听到了吧，还说自己纸上谈兵粗陋之见，我看根本就是谦虚之言。”

夏末连忙回头，果然身后站了好几个人，乌越陈宝国他们都在，也不知是不是都听见了。

陈宝国理所当然开始例行彩虹屁：“夏姑娘当然才智斐然！想当初我能逃过一劫还多亏了夏姑娘的足智多谋呢。”

王长史和谢统领自然跟着拍马屁。

还不待夏末说些什么，乌沛又看着夏末道：“小末儿不如来我军中给我做军师如何？”

夏末愣了愣，您这一出出的有点任性哈，道：“自然不可，我真不懂军事。”

乌沛：“诶，你又谦虚了！”

夏末都不知道怎么说好了，谦是没有，虚是真虚！

这时站在夏末背后一直没做声的乌越忽然开口：“军营里的生活毕竟清苦，夏姑娘文弱，不如让夏姑娘入我乌国朝堂为官，更能有利民生造福百姓。”

乌沛本来是随口说说不可能真让夏末跟她跑去军营待着，但经过乌越这么一提议，她还真就认真考虑了起来，似乎说的有道理啊。

夏末趁乌沛低头思考的时候狠狠瞪了乌越一眼，瞎添什么乱！随即转头跟乌沛说话，企图打消她对这个提议的赞同：“阿沅可别犯糊涂呀，我又不是乌国人，如何能在乌国为官？况且我连个功名都没有，国主如何能任用我？还会引起其他大臣的反感，到时说不定会引发朝堂动荡，于国于民都不利啊！”

乌沛瞧着夏末一脸着急的样子，噗嗤笑出了声：“行了，我也知道这不是说说就能办成的事儿，即便我十分想要你去我乌国为官，也要尊重你自己的意愿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