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亲耳聆听着黑暗中弓弦被猛然拉开的声音，射箭人的腕劲极大，整张弓被拉成一轮满月，嗡地一声，羽箭微颤，高频抖动下，力量贯彻其中。

第二支箭如闪电般前行，射箭人目力极强，她随着目标呼吸的频率，在胸口起伏的瞬间，穿透数个在空气中飘散的灰尘，势要击穿他的胸膛。

周诚光也不是等闲之辈，他微微侧身，躲过那第二支箭。咔嚓，第二支箭正好击断他胸口上那支箭的箭尾，断裂处呈锯齿状，只剩半支箭还插在上面。

于巾然看到第二支箭落空后，迅速调整位置。瞬移至周诚光的右后方，青铜剑在手，向对方劈砍过去。周诚光用手臂格挡，青铜剑砍在上面，再也不能向下移动分毫。

咻！

这一声很轻。

轻得好像只是雪花飘落时，与空气摩擦的声音。

当周诚光转身躲避的时候，有人就好像提前知道他要转身一样。

那支箭从预先设定好的地点，瞬时破发。令人恐惧的穿刺声再次响起，不用低头看，就知道那支箭还是射在同一个位置。

黑暗中是谁在射箭？又是谁算计好了这一切。她让自己从雪花中暂时失神，将场景布置得像他小时候最喜欢的模样，初雪，这是个关键点。

他当时是六岁，第一次喝到兔子汤，也是初雪的时候。

他最喜欢初雪。

难怪那个人要提天气，这一切都是安排好的。

他看到自己脚下有一簇雪花。

它们形成一个圆，是个定点。

他还有最后一招。

这是他上的一个保险。

“住手，再射一箭，我就杀了他。”周诚光如鬼魅一般，来到赵子文身后。心里已经激动得不能自已。

他微微收紧赵子文的脖子。

“你再射一箭也不能将我完全击杀，但我一瞬间就能杀掉他。你来到这里，除了要抓我，还有一点就是要救他对吧。

“有人说过一句话，总有些神明，不为人所知，依然保护着人类。那个神明说的可是你？”

黑暗中没有响动。

于巾然却开始心悸。这句话，是她说的。他怎么会知道的？在幻境里，在心里，她都说过这句话，除了随庭安知道，再也没有人知晓。

黑暗中再也没有射出箭。

周诚光知道对方妥协了，有时候，胜负只在一念之间，要善于发现敌人的弱点，并且击破它，使他再也没有还手的能力。

“很好，非常好。”周诚光大笑道，他更加用力地捏着赵子文的脖子，他脸色由红变紫。

“你失忆了......”赵子文开口道。

周诚光拉近他们之间的距离：“你快要死了，你的朋友也救不了你。”

“你要捏断我的脖子吗？”赵子文在做最后的临终遗言。他身体在发抖，而且抖得很厉害，不同寻常。

“是的。”

“那可以不要压住我的头发吗？”

“你说什么？”周诚光不明其意。

都快要死了，和头发又有什么关系？

......

......

“赵子文”在他手里缩水了，原本绑着他的手腕由于尺寸变小，而轻松地从中解脱。

他的脖子也是，周诚光感觉到手中的空虚感，他的头发逐渐减少，变成一把小辫子梳在脑后。

而他说的没错，周诚光的手正好连他的辫子一起压住了。

“我最讨厌别人抓我小辫子！”这是一个灵巧的小男孩。

他被吊在半空，腰腹发力，带动腿部，他两只腿如剪刀般绞住对方的手臂，锁住对方的力量。接着，小辫子张开他的血盆大口，往他手被上这么一咬。

周诚光手掌传来疼痛，将他甩到一边。

小辫子灵活地在空中敏捷地借力打力，揣在他的胸口上，平稳落地。

他骄傲地举起两只手，像黑暗中的某人致敬。

灯光亮起！

数百道金线像游蛇一般锁住他的四肢，并且将他高高挂起。金线缠在房梁以及四周的顶梁柱上，只要他挣脱，头上的建筑就会轰然倒塌。

周诚光如同张开一个“大”字形，一支尖锐的寒箭悬于他的胯下，另一支寒箭则置于他的咽喉。

稍微滚动，都能触碰到那令人心悸的箭尖。

一条黑蛇游走到他面前。

周诚光看到黑蛇挺立着自己的胸膛，高傲地看着他。蛇皮尽褪，从那个破碎的蛇身里浮现出一个白色的身影。

那仿佛从天上掉落下来的初雪，它能够亲吻你的脸颊，却有能够冻死你的力量。

在这被雪花环绕的世界里，慢慢浮现轮廓。

“嗨，我就是那个婊子。”随庭安冷着脸，嘴角的讥笑却再也收不住。

炽热的温度从周诚光腕上的金线传来，手腕处冒着白烟，是肉体烧焦的味道。随庭安在他面前轻轻地捂住鼻子：“哎哟，不要忍住嘛，兴奋就要叫出来，这样引起兴趣嘛。”周诚光咬紧牙关，拼命忍住呼之欲出的叫喊。

随庭安今晚穿着一件雪白色的风衣，脚上已经换上一双干净的白色帆布鞋。她爱穿白色帆布鞋，舒服便宜，好跑动。双眸中亮眼的金色和瞳仁中的那点墨色，如大太阳底下的向日葵。

“搜身。”随庭安指了指十六。

“姐，这太高了，我够不到。”十六有些羞愧。

“你来。”随庭安指了指于巾然。

于巾然从口袋里摸出一对手套还有一个口罩。随庭安想，怎么会有人在身上带着这些无聊的东西，也不嫌累赘。而且，居然没有在战斗中掉出来，她是把手套和口罩缝在裤子里了吗？

“注意安全。万一他身上有毒液，或者是往我脸上吐口水，我要是因此而毁容，那岂不是太亏了。”

有理有据，考虑周全。

随庭安做了个“请”的手势。

于巾然推开那支寒箭，这到底是什么恶趣味。从头到脚的摸了一遍，从他的口袋里摸出一个小药瓶。

红色的小药瓶。

于巾然把药瓶递给随庭安。瓶底没有标记，不是从正规渠道购买。

丹药里散发着浓烈的药味，制作丹药的人，手艺不错。

“谁给你的？”随庭安问。

豆大的汗珠从他的脑门上滑落，看出来金线给他吃了很多苦。谁叫他骂人。说话带脏字，不符合文明人的水准。

“我不知道。”周诚光虚弱地说。胸口处传来痛心的冰凉，两支寒箭散发出极北之寒。而金线却灼烧着他的肉体。

“你知道他长什么样吗？”

“看不到，他站在阴影里。”

“穿着什么样的衣服？”

“黑色的衣服。”

“这位兄台，你知道这世界上多少人穿黑衣服吗？黑衣服简直就是坏人的标配，没有哪个坏人不喜欢黑衣服，夜间便于行走，还能显瘦，最重要的是，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随庭安详细地描绘着黑衣带来的效果，被于巾然打断。

“他的声音怎么样，是男是女。”

“男人，声音很低。”

“有没有什么特征？”

“没有，我就知道这些。”

看来不少人针对她。不仅监视了她的四周，还想让她完不成任务。

最有可能的就是，希望接着其他人的手，将她干掉。任务中，被角色干掉是常有的事情。很多神官都愿意去做文职工作，就是这个原因。

刀口上舔血的活计......

她心中有几个答案，但还不能完全指向某一个人。这个人居然能够进入她的幻境，嘿，反了天！随庭安可以承认，自己的幻境存在漏洞，毕竟心有余而力不足，那时候是个小小空虚。但这是超乎于常人的监控。

随庭安心里咒骂了一阵。

可以肯定的是，大家都不希望她去风云榜。

哼，她便要去！

随庭安胸中怒气结郁，一拳打在周诚光的头上。接着就是发泄情绪的无规律暴揍。场面一度失去控制，周诚光的门牙都被打破了两颗。

十六望着初雪喃喃自语，于巾然拿出手机，发消息给陆传祺让她多准备点可乐，顺便叫姜路云准备好那本书，任务完成，他们正准备把人带回去。

周诚光经历了惨无人道和惨绝人寰的袭击后，终于忍不住昏了过去。

随庭安最后踢了他某个关键部位两脚，十六做出了一个很痛的表情。

一辆车驶入大道，随庭安坐在后座，于巾然开着车，而十六正把脸贴在窗户上，胖嘟嘟的小脸被压迫得像一只猪头。

“这东西太高级了。”他赞叹不已。

于巾然露出微笑，却没有任何的鄙夷。

“我以后也能坐这个东西吗？”

“如果你想，我可以带你兜兜风。”

后备箱传来叫喊声，接着就是敲打声。没错，生气的随庭安将赵子文和周诚光同时塞进了后备箱里。醒来的绝对不是周诚光，因为他已经患上了严重的脑震荡。那就只能是赵子文。

随庭安握起拳头，极力忍耐。但她忍不住。一个简单明了的隔山打牛，让世界瞬间安静。于巾然为赵子文默哀三秒钟，很快，就到了赵子文的家。

现在已经是大半夜，没有人在街上走动。于巾然托着赵子文的身体，从远远看去，他像个醉汉一般，正在被好心的“同事1”送回家中。好心的“同事1”带着她的孩子，没有用钥匙，在“同事2”的帮助下，就轻易打开了门。

这一切逻辑看起来顺理成章。

“同事2”体贴地给赵子文盛了一杯水，然后浇在他的脸上。

赵子文感觉到脸上的冰凉，瞬间被惊醒。发现他正躺在自家床上，面前坐着两个女人和一个小男孩。

“你们是谁！怎么到我家里来......”赵子文没有忘记那段时间给他带来的恐惧。熟悉的房间给他带来一丝安慰，而面前的人，除了某人脸色不太好看，其他两人都洋溢友善的笑容。他身上的伤全都好了，没有疼痛，也没有缺少什么。

这些人是救他的人吗？

大脑在这一刻似乎理解的这部分的逻辑，但他依旧愣愣地看着他们。

“他好像知道我们是谁了。”一个人说。

“是吗？这么快，和其他人不一样啊，应该大喊大叫，让我展现出神的威严，之后他再服软，我们再解释事情的经过，这才符合逻辑。”

“可能是人家脑子聪明，很快就理解了，毕竟是写小说的，接受这些东西总比别人要快。”另一个人说。

她们又小声讨论了几句，最后商量出了其中一个人发言。

从头到尾，旁边那个小男孩只会看着其中一人傻笑。

那个人发言了。

“我是天上的神，不要害怕，是来救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