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神
作者:王可十六 | 分类:奇幻 | 字数:43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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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无面人(二)
于巾然买了一盘新的伦勃朗,换掉了自己手里的温莎,把油画板放在画架上。
对于一个学过绘画超过十五年的人来说,征服画板,是她人生中最大的挑战。
传统的油画技法氛围三种。
一是北欧尼德兰画派,以扬·凡·爱克为代表的同名薄涂画法。
二是南欧意大利画派,以威尼斯提香为代表的不透明厚涂画法。
三是以佛兰德斯画鲁本斯为代表的融合南北技法暗部透明薄涂、亮部不透明厚涂的折衷画法。
于巾然最爱鲁本斯,他注重空间,构图,色彩运用,运动感。
典型的巴洛克艺术形式。
鲁本斯一生都荣华富贵,和很多着名艺术家都不太一样。
当然,这可不是她喜欢鲁本斯的主要原因。如果能够沾沾他的福气,那就更好了。
桌子上,有一本打开的画册,上面是鲁本斯在1620年-1625年间,画的一副女肖像。
她脸部的明暗交界处有一层自然的灰色,那不是用颜料直接调成的灰色,而是用冷暖一层一层叠出来的灰。这样更加逼近人的真实色彩。
当然,她可没有那样高超的画技。
那些能够在外行人面前故弄玄虚的绘画技巧,以及背诵从中世纪开始,再到文艺复兴时期,17世纪-18世纪的巴洛克,洛可可等艺术形式,以及代表人物的古典艺术家。
完全都是唬人的。
艺术家,难道不是靠创作,而是靠嘴吗?
她提起画笔,面前有一副未完成的油画。
是她自己的画像。
当她准备要落笔的时候,觉得这幅画像十分陌生。她有画过这幅画吗?她应该画的是另一副画像才对吧。一个女子坐在湖边的画,她放在哪里来着。于巾然回头看去,看到一副被白布蒙上的画板。想必,应该就是她要找的画了。
她揭开白布。
惊奇的发现,上面并不是她所想的那幅画,而是她的自画像。
她扭头看刚才那幅画,和这幅画一模一样。
空荡的画室里,摆满了她的自画像。她的周围,一个又一个画架上,全都是她的自画像。她应该在房间里,而不是在画室里。因为她没有自己单独的画室。
所有的画像都朝着她,像一朵朵追逐着太阳的向日葵一样。
一千张脸,甚至是一万张脸,全都在静静地看着她。就好像在镜中,自己看着自己,渐渐地,那些人里,仿佛有了灵魂一般。
于巾然浑身打颤,她感觉到其中有一副画的眼睛在动,接着,和她相近的画都活了起来。
她们低头浅笑,有些的脸似乎拉长了,有些的脸似乎变皱了,而有些变得苍白无力。
于巾然颓然坐在中央,被迫欣赏着那些从未在自己脸上出现的表情,她看到一个自己瞪大眼睛,眼白在灯光里发出癫狂的色彩。
在她惊恐的尖叫声中,有一盏射灯打在一副巨大的油画上。就好像是美术馆里那样,和她想象中自己受到万人敬仰的自画像一模一样。那样的有质感。
那幅画,栩栩如生。
“于巾然”摘下自己脸上的面具,下面没有呈现出令人晕厥的,鲜红的血管和白嫩的肌肉。
而是,另一张脸。
于巾然尖叫得从床上坐起来,发现这一切只是一场梦。
她从几步之遥的桌面上,拿起一大壶水,统统灌了下去。
衣服黏糊糊地粘在身体上,她被吓出一身冷汗。这可是她印象中,最恐怖的一个梦了。
她瞥到墙角那幅被遮住的画,心有余悸。
都是梦,有什么可怕的,她走过去,像是小时候打蟑螂一般,揭开就跑,从她的余光中,那幅画还是原来的模样。
她松了一口气。
人吓人,吓死人。
看来老话说得可真没错。
她走过去,手指轻轻地抚摩在那画板上,那些柔软的长发似乎就在她的指尖,这让她想起自己曾经画过一副素描,脑海里有火花一闪而过,她有画过谁的素描吗?
记不起来了,她分明有画过某个人的素描,而且,她当时记得很清楚,曾经在现实中看到过那个人,到底是谁呢?
于巾然回到床上又睡了几个小时,之后才病怏怏地起床了。
她量了个体温,发现自己似乎发烧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吃点感冒药,再多喝点热水,多穿点衣服保暖就行。
她照常地去上课,下课后,又给几名学生额外补习,之后回家收拾东西,准备去相邻的另一座城市去写生。
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
大地之母送给世界最好的秋季礼物。就在一夕之间,掀起一层波涛汹涌的红浪。绵延几十里的枫叶林,如天地间层层叠叠的红色丝绒,在飘渺虚无的雾气中,深浅不一,层次分明。多少画家愿沦陷于这窒息的迷人景色中。她也不例外。
于巾然打了一个喷嚏。
寒意正侵蚀着她的身体。
难道推迟几天再去吗?不,她等不及了。
手机不合时宜的震动,打破了她的思考。
上面显示“好面子的贪财鬼”。
“喂,你好。”于巾然机械式地问候。
“哪呢?”
“家。”于巾然简单地回了一个音节。
“来店里。”
“我有事。”
“合同上怎么写的,二十四小时随叫随到。更何况,你家离这里这么近。”
嘟嘟嘟。电话挂断了。
于巾然不止一次想要和随庭安道歉,因为误会她行为,觉得她是个蛮不讲理的人。大多数情况下,她确实是蛮不讲理,只有陆传祺和姜路云才不会觉得她无理取闹。自从得到那份奖金后,随庭安的嘴巴都要笑歪了。整天对着空气傻笑,也不再动气。
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她给姜路云开了一张更高额度的卡,用来购买食物。
姜路云有囤积货物的习惯。
他觉得只有把家里的食物准备得稳稳当当的,才不会在末日降临时被饿死。
这可能和他的原生环境有关,他跟于巾然讲述自己在地下防空洞被囚禁的时光,于巾然和他一起抱头痛哭。
陆传祺终于不再扭捏,她接受了随庭安给她送的白瓷盖碗,泡乌龙茶,红茶俱佳,是景德镇的影青。
一把紫砂壶是必须的,普洱必备佳品。品香杯青花瓷的,玻璃公道杯再加上日式铁壶,低调奢华有质感。
还有一些其他的小物件,让陆传祺自己购买去了。
于巾然有幸观看了一场陆传祺茶道展示。
虽然她看不懂其中的奥义。
至于她自己,随庭安每天在旁边监督她写作文。
是的,她要写个故事。
这令她有些不解,为什么不去寻找原作者来重新执笔呢?
她不相信随庭安没有那样的能力。
难道又是......随庭安知道她想说什么,那个人没死。
随庭安这么和她说。
只不过不想再让他重新遭受回忆那段时光的痛苦,他太老了,万一再写一次,犯了心脏病可怎么办。
“你不是知道那个故事吗?写就行了,我可以帮你润色润色,记得给润笔费。”
陆传祺把于巾然叫到书架前,那些她从来都没有翻看过的书架里,全都是那些无家可归的人物角色所存在的世界。
随庭安用笔,在白纸上书写着他们之后的故事,在最后末尾处,总会有一行字:未完待续。
她在书架上找到《茴香记》,她在故事中还是没有等回她的丈夫,但却投身于革命事业,从此开始全新的生活。
她没死,她活在那个被创造的世界里,永远的活着,直到故事的背后,她在某天,生命悄然逝去的那一刻。
总有一些神明,他们虽然不为人们所知,但依旧保护着人类。
陆传祺看到于巾然的表情,就知道她已经和自己内心中的店长和解了。
这件事情,原本只有随庭安可以做到。陆传祺当然不会告诉她。
店长还是想试一试她的能力到底能达到什么程度,才会让她代笔吧。
陆传祺已经差不多放弃了她的政策,但在内心深处还残存一丝倔强。正如姜路云所说的那样,于巾然是个善良正直的人。
她总是来店里帮忙,即使所有人都知道,她没有必要这么做。有可能她自己也察觉到,那份合约其实根本就是一张废纸。
但只要他们需要任何帮助,她就会出现。
陆传祺在擦顶上的书架时,闪了腰,她买了好几种跌打酒,以及被店员忽悠买来的药膏。
每日按时给陆传祺上药。
姜路云偶尔不知道怎么使用一些现代工具,于巾然都会耐心教他如何使用。
还会教他玩一些有趣的小游戏,帮助他逐渐适应现代生活。他的世界里,科技发达,由于他是下等公民,知识储备还不如一个初中生。
她这么亲切,这么温和,更别提她还有高挑结实的身材以及耐看的脸蛋。
可能在情感上有些自卑,她似乎太在意麻烦别人,以至于她总是莫名其妙地感觉对别人有所亏欠。
但不妨碍她热爱生活、乐于助人的本质。
除了随庭安,没有人对她有任何的不满。
当然,于巾然也对店长没太多好感。
即使知道她爱面子以及别扭的个性,但在日常生活中,她们总以吵架的形式,进行对话。
于巾然诚恳地道歉被随庭安嘲笑得一文不值。论谁看到店长的态度,都会火冒三丈。但在紧要关头,店长还是会护短。
店长,是个极其护短的人。哦,不,是神。
这下被她听到,又要被臭骂一顿。
她最近在整顿店里的风气,这样的整顿,当然只针对一个人。
听,门铃响了。
“她又找我什么事?”
“店长说,要一起去看房子。顺便还能测一测风水。”
“她会这个吗?”
“不会。”
“无理的借口。”
随庭安穿着一件厚重的棉服出现在她的面前。说实话,就算是秋天,气温也没有低到需要穿棉服的程度,穿件马甲外套活着牛仔外套也就足以。还有不耐寒的神吗?于巾然心里想着,嘴上可不敢再问出口。
“我亲爱的店员们,你们准备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