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正统
作者:露尘 | 分类:历史 | 字数:383.4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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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章 深宫对话
京师紫禁城乾清宫东暖阁御书房。
年轻的皇帝朱祁镇头戴二龙翼善冠,身穿明黄色便服,端坐在御书案前审阅奏章。
酉时,殿内已掌上了灯烛。
“禀皇上,”一位方脸浓眉的红袍老太监来到御书案前,躬身拜道:“兵部尚书邝埜求见。”
“宣他进来!”朱祁镇将手中奏折放置一旁,淡然说道。
“陛下有旨,宣兵部尚书邝埜晋见!”老太监转过身朗声说道。
“范吉士,”朱祁镇对那红袍老太监说道:“天色也不早了,你不用在这里侍候了,还是下去休息吧!”
“谢皇上,”老太监叩谢道:“老奴范弘告退。”说罢起身退了下去。
少顷,一位身材高大,须发皆白,年逾六十,身穿大红袍服的官员步入内殿,在御书案前衣一甩袍袖跪倒在地:“臣兵部尚书邝埜叩见皇上。”
“邝大人,不必多礼,请起吧!”朱祁镇抬首看了他一眼说道。
“谢皇上,”邝埜起身肃立至一旁说道:“皇上,泰宁卫首领达子歹歹率所部十余万来归顺我大明,不知要如何安置,还请皇上示下。”
“哦?”朱祁镇听了眉尖微微挑动了一下,“朵颜三卫久不来朝觐见我大明,今日忽然率所部来投,莫非有诈?”
“禀皇上,”邝埜下颔微抬,一双神采奕奕的眸子看向朱祁镇,“臣初始时也是这么认为,这些鞑子性格狡诈,反复无常,我大明天兵又未对其进行讨伐,突然来归,其心不可猜度......”顿了一下说道:“但据朝廷设在草原的眼线回报,蒙古瓦剌部首领也先俘杀东蒙古的阿台汗,科尔沁等九部被纳至他的麾下,现也先又指使其部下阿剌知院率兵侵凌朵颜三卫,泰宁卫首领达子歹歹不敌,部众损失重大,不得已才请求内附大明。”
“原来是穷蹙来归,”朱祁镇一笑,“鞑子内部互相攻讦,实我大明之福......”略为思忖了一番说道:“达子歹歹来归,朕就让他袭任泰宁卫都指挥史一职,另外封他为忠顺伯。如他觉得他那里不安全的话,朕就允准他将部众牵至辽东广宁卫一带,与我大明互为声援。”
“皇上圣明,”邝埜赞了一声,继续说道:“现蒙古也先势大,我大明如此庇护泰宁卫,需提防其随时来攻我大明边地。”
“他再势大,难道还大得过我大明么?”朱祁镇不以为然的说道:“它若识相,就老老实实的待在他的漠北老巢,不然的话,朕当提大明的百万天兵,效法太宗皇帝横扫漠北,让他再无容身之地。”
“皇上所说极是,”邝埜说道:“可未雨绸缪,提前预防一下还是必要的,况且京师离虏地甚近,稍有闪失的话,则京师闻警,历代先皇的陵寝也不得安宁。”
“邝大人的话过于严重了吧,”朱祁镇不悦道:“京师三大营就有不下二十万大军,其他九边戍守的士卒也不下数十万,他也先能有多少兵?敢捋我大明锋芒么?”
“皇上不知,”邝埜解释道:“我大明多为步卒,不像鞑子骑兵往来如风,况且......”说到这里竟然吞吞吐吐起来。
“况且什么?有话不妨直说。”朱祁镇眉头一拧,不耐烦的说道。
“皇上明鉴,”邝埜鼓足勇气说道:“自正统四年以来,我大明屡次抽调京畿重地的兵马南征麓川,现京师三大营的兵马合在一起已不足十万,其他各边地的兵马也屡有抽调,如今的边防已无足够的力量来应对鞑子的突袭了。”
“邝大人,”朱祁镇一脸肃然的说道:“你口口声声说我北方边地兵力不足。那朕问你,也先有多少兵马?”
“当在十万上下。”邝埜毫不犹豫的答道。
“看来邝大人还是能够做到知己知彼,”朱祁镇嘴角微微一勾,“区区十万鞑子,就让邝大人如临大敌,你掌管兵部这么多年,是怎么整顿我大明官兵的?”
“皇上荣禀,”邝埜见朱祁镇脸色不善,也并不着慌,侃侃而言,“鞑子利在骑兵,我大明重在步卒。北方边线长达万里,几乎全是步卒,鞑子攻其一点,我大明的军兵就是拼尽全力,也很难及时应援,故必须处处布置重兵,方可确保我大明边陲安宁无虞。”
“那邝大人有何高见呢?”朱祁镇瞪视着他说道。
“回禀皇上,”邝埜迟疑了一下说道:“我大明自正统四年征伐麓川以来,已有八载,耗费兵马钱粮无数,海内为之虚耗,京师以及九边的防务也大为削弱。可麓川之地始终未服,依臣之见......”抬头看了一下朱祁镇,见皇上的眼神变得凌厉起来,但仍硬着头皮说道:“请皇上放弃征伐麓川,弹丸之地得之无益,失之对大明也没有什么损失......”
“然后呢?”朱祁镇面目有些阴冷。
“皇上可封思机发为麓川国王,以藩臣之礼永侍我大明,这样西南之乱不但可以平定,南征大军也可回归各处,这样京师及九边的防务自然便可充实起来。”
第148章 深宫对话
“邝大人的高见,让朕大开眼界,”朱祁镇冷哼一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朕身为天子,却要被叛臣所挟,准其裂土封疆,还要大大封赏于他,这就是你们这些做大臣的教给朕的为君之道么?”
“皇上,”邝埜身子一抖,扑通一声重新跪倒在地。
“先帝撤兵交趾,准其复国,可又如何呢?”朱祁镇面色阴沉的说道:“引得西南诸土司蠢蠢欲动,阴谋叛我大明,麓川之乱便是明证,朕若依你之见,允诺了他们,大明的天威在西南之地还有何丝毫幸存?”接着续道:“先帝当年听信臣言,放弃开平诸卫,导致鞑子的兵锋直指燕山,京师周边处处闻警。”冷冷的看了一眼邝埜,一字一句说道:“朕既为大明天子,即使不能效法先祖,开疆拓土,扬威域外,也不能在朕手里再失寸土,邝大人,麓川,朕还是要派王骥前去讨伐的,他思机发一日不降,朕的兵戈就一日不会停止。”稍稍顿了一下,“京师和九边的防务,也不能有丝毫懈怠,至于该怎么做,你邝大人作为兵部尚书责任重大,要是稍有疏漏,朕就算不责罚于你,可天下之人的悠悠众口能饶得过你么?”
“臣知错,臣一定不会辜负皇上的重托。”邝埜站起身来,“臣还有一事要禀奏皇上。”
“邝大人请讲。”朱祁镇的脸色缓和了些。
“兵部右侍郎李蕡在巡视边关时,卒于辽东广宁。”邝埜说道。
“李蕡死了?”朱祁镇一怔,随即面色沉痛的说道:“李蕡劳心兵事,卒于任上,朕甚为心痛,回头会让户部拨白银五百两交予李家以为抚恤,尸体发还原籍安葬。”
“谢皇上,”邝埜谢恩道:“现边关形势微妙,还请皇上及时着人补上兵部右侍郎一职。”
“嗯......”朱祁镇沉吟良久,目光转向邝埜,“邝大人这里可有合适人选?”
“回皇上,”邝埜躬身说道:“河南巡抚于谦,忠介耿直,为人精明干练,官声在当地也是甚好,极得官民士绅拥戴,继任兵部右侍郎一职,再是合适不过。”
“于谦?”朱祁镇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下,抬起头看着邝埜,“就是那个先帝在位时,痛骂汉王不臣之心的于廷益么?”
“正是,没想到皇上还记得他,”邝埜喜道:“先帝曾称赞此人风骨高洁,如在地方上多加磨砺的话,定能成为皇上身边的股肱之臣。”
“先帝的话朕并没有忘记,不用你来提醒朕,”朱祁镇看了他一眼,微微摇首,“不过此人个性过于刚直,容易招人忌恨呐。”
“于谦勇于任事,不懂曲意奉承,固然不为人所喜,”邝埜接着道:“可这不也证明了他不计较个人得失,为国事尽心竭力么?皇上如得此人人辅佐,则天下幸甚,皇上幸甚......”
“好了好了,”朱祁镇挥手止住了他,“我看是你邝大人幸甚吧?”
“臣不敢!”邝埜忙垂下了头。
“你们这些人呐!”朱祁镇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总是按着自己的脾气秉性来,而不顾他人感受,人品高洁固然是好,勇于任事也是不错。可把差事办圆满了是最重要的......”
“皇上提点的是......”邝埜也陪笑道。
“当年他入京的时候,朕也仔细观察过他,那可是一身的铮铮铁骨呀。”朱祁镇抬首望着房梁,思绪似乎飘向远方,“如他生在汉朝,就是强项令董宣,可朕需要的是一位能够治世的名臣,而不是一个只知宁折不弯的强项令。”
“皇上,”邝埜忙道:“当年之事,是因为王公公对他的诬陷才使他下的狱,可他自从出狱后,对皇上,对朝廷还是忠心耿耿的,从未有丝毫怨言。”
“当年之事,朕又岂会不知?”朱祁镇笑道:“你们这些当外臣的,总是跟内廷的人不对付。”乜了他一眼继续说道:“内廷之人因为身体的缺陷,所以对他人的目光分外敏感,若有人对他们有丝毫不敬,他们就会千方百计把那人咬死。”戏谑的说道:“前车之鉴尚在眼前,他于谦还敢进京么?”
“臣既然敢举荐于他,就是十足的把握。”邝埜满怀信心的说道。
“也罢,”朱祁镇说道:“那朕就下一道诏书,让那于谦进京,任兵部右侍郎一职。你退下把!”
“谢皇上!”邝埜满脸喜色的退出了大殿。
......
“这些人,总是给朕出难题,”朱祁镇看着邝埜的身影消失,伸了一下懒腰,向一旁说道:“好了,这里也没有外人,你也不必躲藏了,快出来吧!”
“咭儿——”一个娇笑声响了起来,一个娇小的身影快步来到朱祁镇身边,替他捶捶背,捏捏肩膀,然后柔声道:“皇帝哥哥,你累了么?让熙媛好好服侍服侍你。”一个美丽可爱的容颜呈现在朱祁镇面前,便是永清公主朱熙媛。
“你呀,真拿你没办法,”朱祁镇苦笑一声,“你们这些人,不管谁来朕这里,都带来一堆难题让朕头痛。”
“谁说的?”朱熙媛一嘟可爱的小嘴,“臣妹就是想来侍候侍候皇上,根本就没别的意思。”
“真的?”朱祁镇斜了她一眼,“那好,那你就什么都不要提,安心侍候朕好了。”
“皇帝哥哥,”朱熙媛按摩他肩膀的手劲加大了些,不依道:“你就会欺负你妹子,那些大臣向你讨个人,你眼都不眨一下就答应了,偏偏就对臣妹我下绊子。”
“看看,还是说真话了吧?”朱祁镇叹道:“你呀!是无事不等三宝殿,又来向朕问那个人是吧?朕跟你说多少次了,他一进京朕就会立刻派人告诉你。你现在就是着急也没有用!”
“臣妹并不是着急,”朱熙媛说着眼圈一红,“臣妹只是担心,怕他路上又遭遇什么不测。”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见她泫然欲涕的样子,朱祁镇不由心肠一软,“底下有人向朕禀报过,杨牧云已经过了保定府,不日就会进京,你就安安心心等着,一定会见到他的。”
“谢皇上!”朱熙媛破涕为笑,向着他福身一礼。
“熙媛,你真的这么喜欢他么?”朱祁镇看着她问道。
“我......我......”朱熙媛脸微微一红,不知该如何作答。
“熙媛,你年纪尚幼,还不能跟他进行婚配,”朱祁镇脸色有些复杂的说道:“况且,杨牧云已经成过亲了,你......还会对他念念不忘么?”
“我不管,”朱熙媛抬起头,坚定的说道:“在庐州时,我就把自己的一切都交给他了,除了他,我不会再喜欢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