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沧之吾
作者:无愁山人 | 分类:玄幻 | 字数:76.5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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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0章 战可熄
周隐先是行谢,再问:“最近,西越没有派来使者吗?”
乌木骏泉明笑了笑,然后坦然回答:“当然有过。想要我们和他们结盟攻打胡州关。这怎么可能嘛。乌木氏是讲义气知恩图报的家族,世子帮了我们这么大忙,我们怎么可以攻打世子的家园!”
“西越狼子野心,不可不妨,此次一战必要损耗其的生命力,让他们退却之后不敢再犯!”周隐忿言。
“穆州已经大不如前,这样一而再再而三挑起战争的王侯不会被爱戴!之前鹿跃江一事他斩杀老阿苏,阿沁千山不会饶了他!”
“阿沁千山究竟是什么啊?”周隐疑惑。
乌木骏泉明听到周隐好奇,就大方的解释起来。
“阿沁千山,是被西漠人尊奉的神明,西漠人就是骏农和西越人,以及西越边陲的部落。传说在人祖开疆扩土时,来到过西漠边陲,在荒漠里遇难,被大漠之女所救,后来大漠之女生下一子,而人祖不得不离去守护家园,就让大漠之女的孩子巩固这片土地的安宁。这孩子被取名为阿沁千山。千山是姓氏,阿沁是他母亲的名字。
阿沁千山带领西漠人打猎耕地,驱赶妖魔鬼怪,摘取天上银河之水,浇在了山上,才有了现在的鹿跃江。
传说他身如大厦,力拔山河,具有天眼神通广大,生千年而成神,那西越的老阿苏,就是他在人间的信使。”
看周隐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乌木骏泉明就觉得奇怪:“世子怎么这副表情?”
周隐笑了笑,言:“这人到底还得怕神。”
直到西越退兵的时候,将军涂席也骂骂咧咧的说了那么一句。这人再怕人,终归也要怕神。
原是第二日涂席接到了战书挑衅,就立刻点兵准备出发了。越羽军是时刻整装待发的,经历过上一仗,涂席已经摸清了对方的实力,穿上铠甲都撑不起来的人,如何称得上是汉子?这骏农虽无法劝说和西越联盟,但看前几次对垒之时,骏农也因为南恒迟迟不给他们进关机会而心寒。
况且昨日夜里,有人来报骏农在往西边撤军队,便以为骏农这是要离开了。
现下,涂席满心都是用西越铁骑踏平胡州关的幻想。也不在意为何会在这种情况下收到战书,只扬言:“今日就是他吴尘的死路。”
晌午的时候,两军就已经碰到了面,按周耽的意思,西越军队前进至关门四百步时,打开门军队迅速清整,喝声准备前进。并在正面军队准备出击时,骑兵从后尾向东去了。
周耽站在城墙上,看着黄沙漫漫,嘶喊声如铁马鸣,两军交战,铁器相撞的嘶鸣声冲天入耳。
他抬头看了看阴沉的天空,回头看向胡飞芦:“李将军要在风暴前赶到正门来。”
“叮嘱过了。”胡飞芦低头应声。
周耽握紧手里的剑柄,看着越羽军一刀一人的杀伐,不由的胆寒又愤怒。
“果然是蛮夫……”他的声音低哑又包含嘲意。
就在这时,东面的风暴狂虐大吼,卷如龙躯,里面夹杂着箭雨嘶鸣,而正面,投石机出动,浑身崎岖尖锐不平的巨石被一颗一颗的砸向了西越军队!吓的骑兵被马翘头而甩掉地上,随着万人踩踏,黄沙席卷,不出半刻就能被掩埋成坟!
慌不择路的战马更是搅扰了越羽军的军心,他们拉紧缰绳不敢靠近,而这时,他们又望向那能把人卷起飞向天穹的风暴,更是不知道朝哪里退却!
而李占德的骑兵也已经踏过尸横遍野的东边交战区,举起大刀冲向正面战场!
“将军!这是怎么回事?!”一个副将被沙子迷的睁不开眼,拉着左右摇摆的马头,急迫的询问涂席。
涂席窝火的大吼:“他奶奶的!这群文虫子怎么挑个这么个天,这是给老子我下套呢!”
“东面是风暴和箭雨,正面是投石机,骑兵过不去啊!”
“步兵呢?!”
“步兵是增援部队,如今风沙这么大,赶得过来吗?!”
“妈的……”涂席看向西侧,突然转了转那小眼珠子,顿时有了打算。
“朝西去!引他们过去我们就撤!那边全是坑陷!”
“什么?不行啊,万一我们再遇到坑陷……”
“你当本将军傻啊!”说罢,涂席就带着军队朝西边去了。
谁知道等他的,就是那些坑陷。
周隐他们连夜设伏,已经摸清了地形如何,在坑陷上架好了陷阱,就等他们自投罗网。
周隐和支援他的阿骨德一同死死的盯着越走越近的涂席。
“好家伙,一来就是贼王!”阿骨德摩拳擦掌,一双鹰眼隐匿在乱石阵之内。
周隐按兵不动,不敢放松警惕,手紧紧握着寸天剑柄。
一直到了陷阱前的时候,涂席突然勒马,细细端详起四周来。然后招手,招来一队队伍向前探路。
周隐嘱咐人做好准备,等待那些人的马蹄走到坑陷上,并不打算拉开机关,而是等那些人朝后招手说安全,又有了人朝两方向前时,周隐突然拔剑,大喊了一声!
随他声起,坑陷塌落,那些将士惨惨送命!随之又是万箭齐发,箭雨就冲着涂席那边去了!
涂席被吓得慌不能行,一下从马上摔了下来!一回头就见追兵已到,往前看,就是冲过来的周隐,现在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周隐冲在最前面,剑气森森,招招致命!每一剑都要见血,并且寸天剑被补好一寸后,更是无人近的了他的身!周隐依旧能和那个沧元宫城前的周隐一样!一步一人,毫不留情!
这些人犯他家乡,阻碍河流,祸害百姓,若是一人之命抵一人,那就来还债吧!还西越欠百姓的债!战火无情,绝不可优柔寡断轻易姑息!
黄沙蔽日,铁骑噔噔,尸臭在炙热的时节,愈发的远播。所有战士无论南恒还是西越的家人,都会闻到空气里有——他们亲人的气味。
周隐喘着气,依旧不停止手里长剑的挥舞。这就是战场,血肉横飞,横尸遍野。过后又是一片荒芜,乌鸦成群,鹰隼买账。人们只能听到哀嚎和哭鸣,在没有回首路。
此刻他是一个战士,他不得不抡起长剑,朝每个敌人劈过去。然而他会豁出半条命去,会勇往直前,只是希望,无论这场战争如何惨无人道,如何惨绝人寰,如何惨不忍睹,都是最后一场吧。就是胡州关黎明前最后的黑暗吧。哪怕多么悲壮绝望,此后就结束吧。
或许那些希望以战争带来和平的人,也是这样想的。
汗水在人们脸上挥洒如雨,血也如雨一样,撒在黄沙上,将沙子裹成红色的泥球,自胡州关前到周隐脚下,到处都是红色的污泥。里面掺着沙子,石子,骨渣,血肉……
周隐望着涂席拾起自己被砍断的胳膊,在几个残兵败将的搀扶下向北逃去,也没有紧追不放,他摇了摇被汗水浸湿的头发,那汗珠就迅速从他发梢前仆后继的落下。
身后的人都在欢呼的看着逃兵,只有他,仰起头,看着渐渐散去的黄沙,阳光照在他满是血污和汗水的脸颊,闪出微弱的光芒。安静如斯,感慨如故。
后来涂席没能把胳膊再给自己装上,疼的昏厥在路上。梦里遇见一个高大的男人,自称是阿沁千山,说他搅扰西漠,在他脚下打仗就是对他的欺骗,他很失望,想要降临人间,除去挑起战争的罪人。
醒后的涂席也不打算装胳膊了,立马下令撤兵,虽然没有越国公的旨意,但他还是带着溃不成军的队伍灰溜溜的逃了。
据说他一回去,就联合看穆州不惯的人,要弹劾刺杀他。
理由就是那么一个梦,他说梦见阿沁千山要惩罚挑起战争的人!
他却不知道,那只是周隐用幻术给他设下的迷局。
涂席逃走时,他朝涂席拾走的胳膊上射了一箭,他不觉得痛,却觉得怕。
之后乌木骏泉明就撤军回骏农了,周隐也说他要走了。
而他还是央求周耽,能否出兵,帮助西阳关逼退部落下民起义和骚乱。西阳关没有瞿钟景,就有野心勃勃的人虎视了。
周耽问周隐为什么想帮西阳关,周隐言:“这就是为什么我不做南恒王。平荒之民,都是民,民生不易,各有苦衷。”
周耽虽然犹豫,但还是答应了。
“多谢。”周隐拱手后,转身就要离开。
“你不换身衣服?”
周耽挽留的过于生硬。
“换。”周隐笑了笑。最后果然,真的只是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衣服,连庆功宴都没吃就要离开。
“吃顿饭再走吧。”周耽望着从马厩里牵马的周隐,无奈的言。
“我还有事。”周隐笑着搪塞。
“你是大功臣,我怎么连留你一顿饭都留不住?”
周隐拍了拍周耽的肩,道:“你还有事要做,我也是。魅族侵犯大瞿,大瞿一片狼藉,靳渠还拿捏着山帝,这庆功宴,我吃不安生。”周隐摇了摇头,语言之中感慨万千。
“这不是你非要去做的。”周耽想要说服他。
“过去是这样。”周隐停了一下,然后看着周耽的眼睛,望着这少年依然纯净的眉目,声音渐渐轻缓,却依旧有力又坚决:“但从我逃走那一刻开始,就不是了。
选择了什么,就要去负责。天之大任,至死方休。”
“至死方休”四个字从周隐口中说出,又在周耽的嘴里又嚼了一遍,抬头时,周隐已经走出了一些距离了。他连忙追去两步:“兄长!”
这一声“兄长”,险些隐没在那来回脚步和铁甲之声中。
宛若穿过青丝芳华,游荡至他一生,幽长却再无往返。
似是一根细小绵长的线,牵引勾连——
周隐的脚步也随之顿了一下。
多少身影就在他脑海如风般拂过。
周罗,周如,周立,他慢慢回过头,看着那些身影在周耽身上重叠交汇后,灰尘一般随风殆尽。
这个曾经怀疑,失望,苟藏过的少年,如今玉冠金甲,锦披彩靴,站在自己面前。
周耽的唇轻轻一碰,再无多余的矫揉之词出现,只剩一句“一路顺风,多加小心”,就送他离开了自己的人生。
周隐的会心一笑,也正是他们隔阂所灭,薄冰瞬融的瞬间。也属实难得,周隐教会一人如何走自己的路。
而周耽,也会永远记得这个离别。
正如他所说,世上很多离别都是永别,未来总是难以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