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还未开始，但同时，它也在继续着。

饮马峡的海面上，一艘艘大小战船控制着海峡，他们的帆顶无一例外都飘扬着同一面旗帜，暗红色的奎达三角旗。

百余艘桨帆船，行在海峡之间，而海峡两边，则是不断来往的补给船。奎达穆拉德，也就是望峡城，此时此刻已经完全失去了城外的农田，粮食也都转移到了城内，城市中的市民们的日常生活所需，已经完全被那木妥的军队所控制，多余的粮食和肉类，则用于供应给守城的军队。

而饮马峡对岸，岩地控制区则源源不断地给奎达穆拉德提供着补给，如果敌人围而不攻，可能十年间，鲜血日轮都未必能攻克这座城市。

但是这个情况，在片刻后发生了改变。

巨大的红帆出现在远处的海面之上，远处，是遮天蔽日的红帆，七艘四层甲板大战列舰打头，随后跟着无数艘护卫舰。这些大小惊人的战船，如同一座堡垒上的炮台一般，缓慢地将船体的侧面，转向饮马峡边的运输航线。

下一秒，雷鸣样的巨响、红光和黑色的硝烟笼罩了所有人的意识，数千门大小不同的火炮同时朝着饮马峡海面上的补给线开火，骤雨般的弹丸砸向海上的补给线。吃水不深的桨帆船，有的直接被一炮打成两段，还有的，被炮弹激起的浪掀翻，倒扣在了海上。

维兰斯德拎着一根望远镜，观望着海峡上的情况，而他身旁，分别是厄什雷恩、帕琪梅因和阿方索.那依科。

“很好，他们的海军正在溃退，”维兰斯德点点头“那依科阁下，您为我们带来的海军，真的是雪中送炭，向你致以感谢。”

就在几天前，数量巨大的红帆，出现在海平面那边。维兰斯德只是在书上读过这支几近无敌的舰队，但是一直以来在遥远西部大洋活动的红帆舰队，为什么会突然来到这里？难道加息塔利亚人也决定一同对抗鲜血日轮？

当他们因为红帆舰队的到来而忧心忡忡时，红帆舰队的领袖，阿方索.那依科来了。他带来了一个维兰斯德根本不敢想象的消息，那就是红帆舰队，要加入鲜血日轮。

红帆舰队停靠在了鲜血日轮修建的简陋的港口中，船上走下了加息塔利亚那些不甘于覆亡的工程师和设计师。

“不必道谢，执行者阁下，我们只是需要一个容身之所而已，”阿方索，这样一个青年人，此时此刻满面都是止不住的疲惫，而他的头发也都变成了灰白色，似乎在海上的这几个月，是他人生中一半的岁月“您为我们提供了这个容身之所，而我们，也理应为您而战。”

维兰斯德笑着摆摆手“您加入我们共同的事业，我们必定不会亏待您，不过接下来，我们应该安排作战计划了。厄什雷恩，帕琪梅因，你们看，怎么安排合适一些？”

帕琪梅因捋着自己的大胡子，望着远处的海峡和奎达穆拉德“这样的话，敌人海面上的补给线就会受限，城内余粮会加快消耗，实际上再过几天可能就是最佳的进攻时机了。”

“同意，现在我们在后方的炮厂和枪厂也已经全面投入生产，的确需要等上一段时间，”厄什雷恩躲在阳伞下，满头大汗，活像个怕被晒黑的小姑娘“而且，几门攻城用的重炮也在往这边运，等到攻城炮到了可能还要训练一段时间。。。”

维兰斯德捏着下巴思索了一会儿“也就是说，实际上短期内还没法动手？”

“是的，如果攻城的话我们需要数量更多的经过熟练训练的部队，”厄什雷恩的表情有些沉重“我们不能再像苏瑞尔的时候那样浪费人力了，那样的战术，只会消耗我们军队内部的士气。”

“我明白你的意思，厄什雷恩，”维兰斯德点了点头“之前苏瑞尔的时候，是迫于无奈，这次，要打一场真正属于这个时代的仗。制定一下战术吧，几位。”说着，维兰斯德带着几人走进旁边的指挥所，面前的沙盘上，已经做好了饮马峡周围的地形和环境“奎达穆拉德北部的战线，展开的话能够容纳九个师同时进攻，也就是九万人，我们的后备兵源充足，不太需要考虑其他问题。现在，需要拟定一个能够实施的作战计划”

厄什雷恩扫视了一圈沙盘“维兰斯德，目前能够参加进攻的部队在三十万上下，算上在途装备能够武装的部队，如果你决定在寒月之前发起进攻的话，那多说三十五万，不知道帕琪梅因阁下能拿出多少部队来。”

“我这边有轻重骑兵共五万，步兵十万人，都是我个人手下值得信任的亲兵。”

“问题是，你的步兵是什么模式的步兵，”厄什雷恩坐在旁边的一张椅子上，抚摸其挂起来的他的全身重甲“砂人禁卫军那种感觉的还可以，但是要是奴兵。。。就算了吧。”

帕琪梅因听到这话显然不太高兴，他没好气儿地低声道“步骑一共十万。。。”

厄什雷恩点点头，满意地微笑起来“那这样就明白了，维兰斯德，我目前的作战计划我先口述给你，等晚上我给你交一份文件。我建议等到重炮都运到之后，先对第一道城墙北侧和南侧进行轰击，然后由帕琪梅因阁下的禁卫军带奴兵从正面搭云梯进攻，我们的部队从北侧以及南侧的城墙破口进入，然后对城墙上的敌人发动夹攻。”

“嗯，”维兰斯德点点头“然后呢？”

“然后，我们的部队可以通过第一道城墙和第二道城墙之间的通路，控制第二道城墙，敌人守军数量和我军数量有着本质差距，单论数量的话，不是我们的对手。”

“继续讲。”

“第一道城墙和第二道城墙之间主要是军营营房，而敌人在第一道城墙被攻破后，大概率会撤进第三城墙，第三城墙和第二城墙之间，是巨量的民房，”厄什雷恩指着沙盘上二三城墙间巨大的空隙“然后，我们的行动空间就很大了，可以掳掠人口围而不攻，可以带重炮强攻第三城墙，这就是战役的第二阶段了。”

“哦？第二阶段？”

“是的，无论我们第二阶段准备如何作战，我建议，在我们控制了制海权的现在，最好组织并训练一批陆战队，在海军掩护下，从奎达穆拉德的银号湾登陆，对敌人进行里外夹攻，第三城墙和第四、五城墙是一个一体化城堡，攻破第三城墙之后，我们完全可以一鼓作气，拿下奎达穆拉德。”

维兰斯德点点头，望向身旁的阿方索“那依科阁下，掩护陆战队进攻这件事，你们有经验么？我们这边，说实话，没有多少人有陆战队训练经验。”

阿方索愣了一下，随后突然一副如梦方醒的样子“啊！陆战队啊，我们自己带了大概一万名陆战队队员，您需要么？”

“那真是太好了！那依科阁下，您真是我们的救星，”维兰斯德话说完，不知为何突然感到一阵晕眩，他强装无事发生的样子“这样，我有些累，先去休息，你们几位商议作战的整体过程，如何？”

“是。”

说罢，维兰斯德直接离开了指挥所，门外，站着那个戴兜帽的女人。

无面。

“执行者阁下，我看您，似乎气色不太好？”

维兰斯德微微点头，凑到无面身边“我们四处转转吧。”

“荣幸之至。”

两人走在沙滩上，单论装束而言，对比起来多少有些过于奇怪了。维兰斯德下身是很简单的白色马裤加长马靴，而上身则穿着红底金边的军礼服，此时此刻已经将近四十的维兰斯德满脸胡茬，一头褐色的长发微卷，在脑后扎成一个马尾，一副精干军官的样子，而他旁边的无面，则一如既往地披着黑色长袍加上一个垂下的阴影几乎完全遮住脸的兜帽。

说起来，这副装扮还是维兰斯德跟无面说希望她换的装束，她作为无面者的血脉，会使所有人在她的脸上看到他们此生所能想象的最美的人。在开始鲜血日轮的事业之后，他认为这样的血脉可能会带来些许不便，于是还是给她买了一套长袍加上兜帽。

“阁下，作战方面，还顺利么？”

“还好，那依科来了之后，我们的目标可能达成的更快一些，”他望着远处的海面，几艘战舰仍在倚仗射程优势炮击远处的补给线“不过。。。”

“不过？”

“不过我对那依科和帕琪梅因有些不安，”维兰斯德叹了口气“他们两个手握军权，而且部队都是他们的亲兵，和我们没什么关系。我怕这以后会成为他们通敌或是分裂的筹码。”

无面抿嘴一笑“那这样吧，阁下，我单独找一些年轻的遗族，将他们找个名头安排在那两人的军队中，您看怎么样？”

“可以。”

聊完了这个，两人又陷入了沉默之中。过了半晌，似乎是忍耐不了这样沉默的维兰斯德率先开口道“无面，说起来，你还从没给我讲过你过去的故事。”

“我过去的故事？阁下，您要知道，无面者可是最高位的血脉之一，我只要不被杀死，就能活上几千年。。。您想听我过去的哪一段故事？”

维兰斯德叹了口气，苦笑起来“那就说说，你怎么没被杀死的？”

“呵，还以为您要问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呢，我这样无依无靠的小女子能活下来，还能倚仗什么？”她叹了口气“还不是出卖这个身体，来换钱粮，从沃菲尔德走到苏瑞尔再到阿罗尼亚，再从阿罗尼亚穿越伊斯卡尼亚和弗伦索西亚，直到加息塔利亚。走上一圈，在每个地方驻足两年，很快，就没有活人认得你了。”

“你没有找任何遗族的组织么？比如隐修会？”

“呵，隐修会？我倒是找过，但是他们为了讨好当地的领主，把我送给了领主做情妇，那倒是生活富足的两年，然后，为了不被发现我就离开了。”无面的声音带着股自嘲般的悲怆“两年，也没攒下什么，到头来，还是个旅行的娼妇。”

维兰斯德听得也有些鼻头发酸，叹了口气“那，你之前的生活是什么样的？怎么会流落到这个程度？”

无面听了这个问题，微微张开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却欲言又止，她面向大海，长吸一口气，又吐了出去，才算开口“之前，是一段，贫苦，却再幸福不过的时光。”

晶莹的点滴，就像浪花翻起的水珠般一同消失在空气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