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世上唯一拥有躯体的古代神，或者说怪物，飞到了吞噬浓雾的天空之下，却发现身边，多了九个光点，手中拿着各异的武器，而为首的，则是发散着金色辉耀的光辉圣王。

“不错的计谋，虽然感知到了你们的气息，但是唯独没想到你们会在这里埋伏我。”

光辉圣王左手托着火球，右手持长剑，怒目圆睁，看着面前的古代神，发出了那背景中带着一个女声的铿锵声音“今天，即使赌上此身，我也不会让你抵达苏瑞尔！”

“得了吧，你们那天都被我打成那个德行了，还想说自己手下留情了么？”怪物笑了起来“对了，小子，你还记得我叫什么么？在虚无中游荡的岁月，总是会消磨我这种老人的记忆。”

“有必要么？你是虚无的神，而我是光辉的王，我不记得你的名字，但我记得你的名号，就如你也只知道我，是光辉的王一样，”光辉圣王，踏在天空中，将左手的火球悬在头顶，双手持长剑“你不是幽暗与阴影的神，所以我当初便对你有着些许善意，容许你侵蚀我的子民！今天，虽然我的国已陨落，但我的仇恨仍如太阳般燃烧，我将肃清你这恶神中的恶神！”

话音刚落，他挥剑直接朝怪物冲了过去。

那怪物仅仅一挥手，就把他击飞了，他身上原本强撑出的金色光芒，也变得愈发暗淡。怪物转头，看着另外八个手中武器各异的古王“年轻人们，我没时间陪你们玩游戏，想要魂飞魄散，没人拦着你们！”

无人应答，而怪物看着这个场面，直接抬起头，朝着那天空中的旋涡飞去。

但是就在这时，他感受到了背后的杀机。

他一挥手，天空中裂开一道缝隙，无数水晶枪从上向下射出，而他并没有时间去确认结果如何，只是一路向着那旋涡飞去。他钻进了那云层中旋涡里的巨大术式，他消失了，就像从未存在于这里一般，消失了。

术式、大雾、云层，都消失了。就像那些化为空气中的尘埃的佣兵一般，他们一同消失了。仿佛这清明世旧会馆，从未发生过什么可怖的事情一般，一切都这样的正常。

九位古王们回到地面上，光辉圣王捎上了一旁一直在观察战局的无面，他们乘着马在云中穿行。

“失败了？”无面低声问道。

“是的。”

无面似乎想要知道更多的细节的样子，继续问道“为什么你们不在术式运作的时候进攻？”

“那个女孩，有着与看守者相当的权能，如果他们中止术式的进程，两个人一起迎战我们，我们，都会消失。”光辉古王的面色苍白，且喘着粗气，身上透着一种仿佛只有凡人才有的疲惫。

“所以，你们选择在古神准备前往苏瑞尔时进攻？”

“是的，以延缓他的节奏。”

“不算多么明智的计划。”她小声嘟哝着。

光辉圣王似乎被激怒了，低声怒斥道“闭上你的嘴，贱民，你没有资格命令我们，究竟情况如何，还要看最古老的那位君王和看守者如何决断了。”

女孩俯瞰着地上流淌着的血，嗅到了血腥味儿的她，轻抚着自己眼窝中雕刻精细的浮雕，无奈地摇摇头。

精灵，这种虚幻的东西，是她能够感知这个世界的唯一途径。她已经记不得自己是在什么时候失去双眼了，失去眼睛的她，在不断低语着的精灵中浸染了几十年。现在，她感受着这世上的精灵所带给她的万物的旋律，就如常人看着光芒反射进眼中所成的像一般。

精灵本质上是生命的精神，强大的精灵，弱小的精灵。它们的意志，作用于这个世界，对世界造成着印象。而看守者的任务，就是吞噬和吸收精灵，剥夺他们的意识，并把他们的力量，用以运营整个庇护所。

今天，她第一次使用这种力量。

视她如主人的古代的君主们，冲进了人群之中，就像是冲进鸡群的饿虎，撕咬，扑打着，每一次挥爪，都是一片血潮。

她感受到了那无数弱小的精灵，从地上朝天空中飞去，原本，在庇护所的她，只需要坐在那里，等待着日轮选民在庇护所外所安置的精灵诱饵被吸引过来，然后吞噬那些无主的亡魂就可以了。但是今日，却是另一个情况。

无数亡魂低语着他们本不应今日结束的一生中最后的愿望和往日的牵绊，这无穷的低语声仿佛淹没了她的意识，让她的头愈发地疼痛。但是就算这样，她也仍要吸纳着那些精灵，把他们最后的自主性剥离出去，化为己用。

突然，她的心脏猛烈地颤动了一下，那一瞬间，她仿佛整个人浸入了冰水之中，但是很快就恢复了过来。她知道那意味着什么，那意味着，有一位看守者，释放了她所拥有的全部精灵。这种极端情况，要么是庇护所危在旦夕，要么是看守者性命垂危，否则绝不会有哪个看守者几乎是放弃自己看守者的职责，释放全部精灵自保。

也就是说，可能有一个庇护所已经被发现了，而其中的看守者，生命也同样受到了威胁。

第九章 雾中显圣（二）

可是就像能听到她思索的过程一般，她的头颅中，响起了一个声音。

“如果，有第三种情况呢？”

随着这声音响起，如海啸一般的精灵从天空中拍向她风中残烛般的意识，不只是低语，还有无数领她格外恶心的感觉，随着大量精灵涌入她的身体，传达到了她的身上。火烧、刀砍、水淹，或是别的更为可怖的感受，彻底摧毁了她，一个心智还不甚成熟的女孩的精神。她崩溃了。

在这一瞬间，她的双眼亮起，身体中的某个阀门瞬间被关闭，她失去了意识，从天空中坠落下去。

古王中为首的那位自然感受到了天空中传来的异变，他接住了天上掉下来的看守者，皱起眉“全体撤退，准备高强度作战，有神明，复苏了。”

古王军团的首领抬起自己头盔的面罩，露出了一张清秀的脸，他低头，看着怀里的看守者女孩，和众古王一齐调转马头，向后撤了数十米，而后，将怀中的看守者托付给帐篷中的战地医生。随后，脚下一蹬，整个人径直冲向天空，突破了云层，终于，看到了那云层之上，潜藏在水汽之中的恶魔。

“虚空的神，这里不是你应到的地方，”戴着头盔的那古王的头领一身金甲，右手拎着一杆至暗的长枪“回到你应在的虚空中去，我还会考虑宽恕你伤害我爱侣的罪。”

“嘎嘎嘎，小鬼就别装老人了，把你那头盔卸了，”怪物笑着挥去身旁的云雾“那玩意儿你跟我打，用不着。”

古王的头领手覆在头盔上，随后，像是扯下一块布一般将那头盔化为一阵金光，然后，变成了左手中的一把阔剑。而卸去头盔的他，则露出了一张过于年轻的脸，看起来似乎也只有人类二十多岁的样子。

“虚空的神，我最后劝你一句，你既然已经塑成肉身，就不要不珍惜这个机会！”那看似极为年轻的古王，向前一步踏在云上，激起万重波澜，他枪尖前指，仿佛是在威胁着那数十米外的怪物，不要不自量力一般。

而那被称作虚空神的怪物，并没有因此产生半点犹豫，它继续向前爬着，而口中则发出了那令人作呕的声音“至古神王，我如果没记错的话，你那高贵的身躯，似乎在抗击混沌、虚空、阴影的联军时就已经残破不堪了吧，拿百万年后的小一辈的身躯做你的容器，是不是未免有些力不从心？”

话音未落，那虚空的神双腿一用力，向前一扑，径直撞向那被称为至古神王的古王头领。而那至古神王也不含糊，长枪往身前一横，愣是直接抵在了那怪物的一双巨爪之间，拦住了那堪比山岳的身躯。而左手，则挥起那金色的长剑，一剑插在那怪物的脑袋中。

那长剑带来的剧痛让那虚空神一把推开至古神王，向后连跳几步，他四肢着地，嘶吼着，随后，立在那里，声音格外低沉，像是深海暗渊中的响起的雷鸣。

“疼痛，疼痛，这是世上最真实的感受！我已经几万年没有感知过哪怕一丝一毫的疼痛了！而今日！我知道，我明白，我仍存在于这世界上，仍拥有肉体，仍拥有生命！我感谢你，最古老的王！你让我知道，我仍活着！”那巨大的吼声，响彻整个云顶，而至古神王背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二百多名古王。

“我伟大的先祖，我们来支援您了。”

那虚空神看到这一幕，他低吼起来，像是一只准备进攻的野兽，他背后的巨大空间在一瞬被撕开了一个直径接近一百米的圆形缺口，那空间中，什么也没有，仿佛就是无穷无尽的虚无一般，没有颜色，没有概念，在那之中唯一能被感知的，就是存在。

至古神王从腰间，拔出了一把匕首，而他身后的那几百名古王，也都拔出了一样的匕首。他们随着至古神王的动作，一同割开了自己的左臂。而这一刻，他们中的每一人，都全身光芒大盛，无论是紫光还是金光，此刻交相辉映着，仿佛一出烟火秀。

为首的至古神王举起长枪，指向天空“以王血向天空与大地起誓！日轮圣树，永垂不朽！”他吼起来，然后径直挺枪冲向那虚空神。而跟随着他的，则是那二百余名日轮选民的君王。

虚空神看到这样的场景，放声大笑起来，他的身体从五米高膨胀到了近百米，而身后的那巨大的虚空则仿佛变成了他的背景和光圈。他的胯部又生出两条后肢，而背上，则长出四条手臂，他在云层之上，向这些古代日轮选民的君王展示着自己真实的面貌。

那是如神代壁画般的场景。

高数百米的怪物挥舞着六只手臂，每一次挥舞，空中都会出现一个不大的裂隙，从里面喷出黑雾、水晶枪或是几根黑色污泥般的触腕。他所散发出的威压，不像那些终有一日会死于猎手的怪物，而像一位神，一位不可进犯的，不朽的神。他身旁的领域，充斥着虚无且混沌的神圣气息，仿佛只是触碰，就犯了弥天大罪。

而在这虚无主宰者的周身，则犹如一团团星火般，有无数光点在飞舞。他们时而将烈焰劈向那怪物，时而用武器击打那怪物坚固的体表，泛起一阵又一阵火光。他们就如飞鸟闪躲飞向天空的大箭一般，绕着圈飞行。只要一个失误，他们冲进迷雾或是被水晶枪命中，结果就是无可避免的陨落，仿佛穿越了一万层云和天顶的陨星一般坠落。

但是就算这样，他们仍爬起来了，仍战斗着。

那虚空的主宰张开了口，吐出了黑泥、灰雾和伴着这两者而生的浑浊的烈焰，它们要吞噬那些光点，吞噬那些与他搏斗的，泛着温暖金色光辉的火苗。

似乎，有无数光点被那火焰和黑雾吞噬，他们坠向云层，但是又飞了起来，冲向那巨大的存在，仿佛直到他们被彻底碾碎，都不会停止这永恒的冲锋。

那其中最为闪耀的王，膨胀到了十米多高，挥舞着手中的长枪击打着面前的怪物，而那怪物似乎并没有小视这些君主中最强的一人，他用自己的两个下肢招架着，但是每一次击打，都会在他坚固的甲壳上留下一个极深的伤口。他的两个下肢，很快就变得斑驳不堪，泛着黑红色的光芒。

似乎是无法忍受这样的攻击一般，那怪物，变小了。

他将自己的身躯变得和那至古神王差不多大小，六只手臂一挥，两人被一同吞入无边的虚无之中。

“来吧！太阳古树最初的传承者，给我看看你的力量！”那怪物的声音，扭曲而沙哑，一如既往的难听，而他手中，则出现了一双不知什么熔炼而成的大戟。

“你吞噬了混沌的神明，竟然只有这点水平么？”至古神王笑了，笑得多少有些狼狈，看守者昏迷的情况下，他们所有人能够调动的精灵都是有限的，他们不能无止境地和这个古代神战斗下去，必须选择一个时候，做一个了断，他继续道“身为与古树同级的神明，你连一个人迎战我们所有人的胆量都没有么？”

“呵，他们所有人加起来，和我之间至少差了一个你，他们还不够。”说罢，那怪物径直冲向至古神王，双手的大戟前挥，却被那杆长枪拦住。

至古神王往右一撤，手拖着长枪的尾部，身体整个转了三百六十度。左手把长枪一撤，那怪物往前一个踉跄，而神王的长枪，则径直扫在怪物的后背上，留下了一道十厘米深的伤痕。

被击中的怪物愤怒异常，他两条后肢向后一踢，蹬到了神王的身上，神王被这一脚踢得向后飞了几百米，随即调整姿势，朝着那怪物又冲了过来。身后同时展开了一双巨大的银色翅膀样的轮廓，用以调整平衡。

一人一兽缠斗在一起，一个似众神御前青翼大天使，一个如鬼府门外红眼噬魂魔。这个持日影长枪做天帝袚禊，那个舞银血双戟使猛鬼僭神。两人战在一起，杀了个昏天黑地，仍是难解难分。但是就在这时，地上传来了一个女声的低吟。

“你们玩够了吧。”

周围的虚空，一瞬间消失了，而两个人则被生生拉回了云端。

天空中的太阳，仿佛剥去了最后一层蒙在上面的薄纱，无色的光辉洒在云端，而这光辉照在那怪物的身上，仿佛灼烧着它的甲壳。

“她醒了啊，那我也该走了，”那怪物微微张开嘴，发出了那令人作呕的声音“改日再见吧，愚蠢的王。”

那怪物，也就是虚空的神在空气中撕开了一个通往虚空的裂口，退了进去，将至古神王一个人，留在了云端。而神王看着七零八落的古王军团还有地面上已经重整起来的两支军队，他摇了摇头。

“撤吧，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