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

林晗雪轻轻地在孩子身上搭了一条毛毯，看着女儿熟睡的眉眼，林晗雪心中一软，只俯下身，在女儿的脸颊上亲了亲。

“爱林性格像我，只怕以后有的你头疼。”顾远霆从身后揽住了妻子的腰，和她低声说道。

林晗雪听了这话便是抿起了唇角，她看着丈夫的大手抚上了自己的小腹，又是和自己低声说了句：“只盼着这个孩子能像你，能听话懂事，让你少费些心思。”

“等她们长大，你会管教她们的，是不是？”林晗雪看着他的眼睛，和他轻声问道。

顾远霆微微一哂，与妻子说了句：“我怕我会心软。”

林晗雪想起他平日里对着女儿一直是百依百顺，他只要不将孩子宠坏她已经要念阿弥陀佛了，又哪里敢指望他去管教孩子？

林晗雪想起这些，也是微微笑了，和他道：“远霆，我只希望这个孩子是个男孩，要我为你生个儿子，凑一个‘好’字。”

“生不生儿子有什么要紧，你和孩子平安，才是最重要的。”顾远霆握住她的手，与她沉声说道。

“你曾说过，爱林出生时你没有在我身边，这个孩子，你再不会错过，是不是？”林晗雪鼻尖有些酸涩，她只凝视着他的眼睛，和他继续说了下去。

顾远霆久久的沉默，看着他的沉默，林晗雪的心瞬间收紧了，她的眼泪冲上了眼眶，只轻轻摇着他的胳膊，和他哽咽道：“顾远霆，你答应过我的，你不能说话不算话。”

顾远霆握住她的肩，他的黑眸深邃，就那样和她道了句；“冬儿，我只怕要食言了。”

“为什么？”

“日本人很快就会卷土重来，听话，带着孩子走。”顾远霆捧起她的面颊，与她继续叮嘱道：“我会送岳母和大哥一家来和你汇合，你们一起走。”

林晗雪摇着头，用力忍着泪：“顾远霆，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是想把我送走，除非我离开这个世界，不然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你要想让我走，那么，你就和我一起走！”

顾远霆听了这话，便是无可奈何的笑了，他拭去了妻子腮边的泪水，和她温声说了句：“你想让我当逃兵？”

“我只知道，我和孩子都不能没有你。”林晗雪的眼泪从眼眶中落了下来，她攥紧了他的手，就那样求着他：“远霆，我们一起走吧，我们去英国，小霜也在那里，我们一起看着孩子出世，陪着爱林长大，看着他们结婚，生子，我们两慢慢到老，好不好？”

“我求你，我求你……”林晗雪只觉自己煎熬极了，她知道自己的话是那样的自私，如今国难当头，她的丈夫身为军人，她非但不曾支持他上阵杀敌，却求着他离开战场，她身为一个妻子，一个母亲，她不能没有丈夫，她的孩子也不能没有父亲，可全天下有那样多的母亲，那样多的妻子，她们“母亲送儿打东洋，妻子把郎送战场”，林晗雪知道，那些都是很伟大很伟大的女人，可她却只是一个自私的女人，她只想他活着，只要他活着，只求他活着！

看着林晗雪的那些泪水，顾远霆心下一阵涩然，他抱住了她的身子，他的目光透出一股坚定，似是下定了决心，和妻子低沉而有力的说了句：“好，我们一起走。”

“真的？”林晗雪不敢置信的抬起头，向着他看去。

“真的。”顾远霆看着她的眸子，和她吐出了两个字来。

校场上，赵副官刚进办公室，就见里面落满了一地的烟头，顾远霆背对着他站在窗前，在那里抽着烟。

“大帅，船已经备下，林家老太太和夫人的兄嫂一家也都已经在路上，最多两天就能赶过来。”赵副官站直了身子，与顾远霆恭声禀报道。

顾远霆闻言，夹着香烟的手指便是微微一顿，他转过身，只点了点头，说了句：“你办的很好。”

“大帅，”赵副官上前一步，哑声道：“您要不，就带着夫人和爱林小姐一块走吧，夫人还年轻，爱林小姐还那样小……”

“你过来。”顾远霆向着他招了招手，打断了他的话。

赵副官有些不解，只依言向前走去，站在了顾远霆身边。

“看看这些人，”顾远霆的手指向着窗外指去，赵副官看着偌大的校场上满是操练的士兵，他们的口中高声喊着号子，在那里苦练着杀敌的本领，他们当中很多都是新兵，年纪都很小，有很多人甚至连枪都还不会开，可当日本人打来后，他们即刻便要奔赴战场。

“我能带着老婆孩子走，可他们能往哪走？四万万同胞又能往哪走？”顾远霆的声音低沉，语毕，他向着乌压压的天空看去，又是说道：“日本人来了，天塌了，咱们这些当兵的再不顶起来，这个国家就完了。”

“属下只怕，等夫人晓得真相，她会受不了。”赵副官说起来，只觉心里说不出的沉重。

“她会的。”顾远霆熄灭了手中的烟，就那样淡淡说了三个字。

“您一直都将夫人保护的太好，她要是失去您……”赵副官并没有说完，他的这句话却是击中了顾远霆的心脏，男人的心口一窒，苦笑道：“不错，我一直将她保护的太好。”

他一直以为，只要有他在，她什么也不用学，什么也不用管，要是早知道有这么一天，念及此，顾远霆闭了闭眸子，眉宇间，是深不见底的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