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语言毕，大厅中的下人皆是心神一凛，这些下人深知顾远霆的手腕，当下俱是畏首畏脑的站在那，连大气也不敢出，更不敢在私下里议论个什么。

“她哥哥欺负了你亲妹妹，她身边的下人拿走了你的文件，你还以为她是清白的？”顾老太太手中的拐杖重重的捶在了地上，她的眸心蕴着惊痛之色，怒视着面前的孙儿，“你父亲当年将江南的基业交给你，是要你一统天下，完成他未完成的夙愿，而不是让你被美色所迷，昏了心智！”

听祖母提起父亲，顾远霆勾了勾唇，露出了一丝讥诮，“父亲将江南交给我，只因为我是他惟一的儿子，大娘当初要有亲子，他能将江南给我？”

“远霆！”顾老太太大震。

“少帅，您可不能这样说，”一旁的江妈亦是骇然，与顾远霆言道：“您是司令最疼的孩子，不论司令有多少儿子，这片天下，最终也还是要交到您手里啊！”

“最疼的孩子？”顾远霆念着这几个字，轻笑道：“从小到大，我见他的次数不足十次，江妈，您这话太过可笑了。”

说完，顾远霆不待江妈再说什么，而是将话锋一转，复又向着祖母看去，与之言道：“奶奶，我还是那句话，不管发生什么事，晗雪都是我心尖上的人，哪怕别人伤她一根毫发，”说到这，顾远霆顿了顿，他的眸心暗沉，沉声吐出了几个字来：“我都不答应。”

语毕，顾远霆再不多说什么，只转身离开了祖母的屋子。

“远霆？”望着孙儿的背影，顾老太太上前追了两步，眼见孙儿离开了院子，顾老太太立在那儿，她的眸心有痛楚之色划过，只缓缓摇了摇头，道出了两个字：“冤孽。”

“老太太。”江妈扶着顾老太太的胳膊，低声开口。

“和他父亲一个样子。”顾老太太说着，苍老的面庞上蕴着几分凄凉之色。

晚间，东苑里亮着灯。

云珠拎着篮子走了进来，一双眼睛却是红通通的，显是刚刚哭过。

“少夫人，”云珠走到林晗雪面前，抽噎道：“奴婢去打听了，那些侍卫什么也不肯说，后来，还是赵副官看不过去，和奴婢说了两句，他说，他说秀琴姐的尸身已经让少帅下令安葬了，可葬在了哪儿，他却不肯说。”

林晗雪的眼睛也是微微红着，听着云珠的话，林晗雪点了点头，从她的手中将篮子接过，打开，就见里面摆着香烛与冥币。

“少奶奶，您说，秀琴姐她真的是革命党吗？”云珠哽咽着开口，这一年的日子，秀琴与她朝夕相处，没少照顾她，一想着好端端的一个人，说没就没了，云珠便是悲从中来，忍不住的掉眼泪。

林晗雪燃起了冥币，放在了铜盆里，火光映着她的脸庞，将女子的肌肤映出了淡淡的红晕，冲淡了那一抹苍白之色。

“不管她是谁，她一直都在尽心尽力的照顾我，云珠，我曾说过要护着你们，可其实，我连自己都护不了。”林晗雪说着，便有一大颗晶莹的泪珠从她的眼眶里滚落下来，衬着一张秀容犹如梨花带雨般。

“少夫人，您别这样说，秀琴姐不会怪您的……”云珠也是跟着一块掉泪，只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林晗雪伸出手，为云珠拭去了泪水，她尚可为云珠拭泪，可对秀琴，她却只能为她烧一把纸，其他的，她什么都做不了了。

祭拜过秀琴，云珠将东西收拾好，林晗雪看了一眼钟，见此时已快到夜间十点，她的眼圈微红，和云珠说了句：“云珠，陪我去一个地方。”

“少夫人，您要去哪里？”

香月楼。

鸨母小心翼翼的进了屋子，就见桌前端坐着一道纤柔的身影，眉目若画，肌肤水嫩，一张清丽的瓜子秀脸，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可一头秀发却是尽数绾在脑后，让人一瞧就知是嫁了人的。

鸨母是晓得她的身份的，原先鸨母只以为顾远霆的夫人定是个妩媚入骨的狐媚子，所以才将大名鼎鼎的顾少帅给拿住了，可此时一瞧，就见林晗雪打扮的十分素净，温婉皎洁的如同月夜下的梨花般，说不出的柔弱可人，单是这一眼，便让鸨母愣在了哪儿。

“少，少奶奶……”鸨母见林晗雪向着自己看来，方才回过神，结结巴巴的向着林晗雪走近。

“您不必害怕，我没别的意思，只想问您一件事，问完我就走。”林晗雪的目光温和，见鸨母这般局促，便是出声言道。

“少奶奶，您这身份尊贵，哪里能来咱们这种地方？这要让少帅知道了，怪罪下来，咱们可承受不起啊。”鸨母说起来，便觉忧心忡忡，她虽身在青楼，可也晓得顾远霆将面前这位少夫人捧上了天，这少帅的心尖尖要万一在她这儿有个什么闪失，她这生意还要不要做了？香月楼还要不要开了？

“您放心，即便少帅知道了，我会和他解释，不会让他难为你们。”林晗雪的声音轻柔，安抚着鸨母。

鸨母闻言，一颗心便是安定了两分，她望着面前的林晗雪，终是说道：“只不知少奶奶，您想问些什么？”

“我想和您打听一个人，晚玉。”林晗雪眸光清亮，直视着鸨母的眼睛。

“少奶奶，这个晚玉的确是咱们这儿的人，可早就不见了人影，我也不晓得她去了哪儿，巡捕房也去报了案，可一直查不到她的下落呀。”鸨母说完，顿了顿，又是说了句，“自从那日她和您哥哥走后，可就再没回来过了。”

林晗雪听着鸨母的话，只觉一颗心沉了下去，她晓得鸨母爱财，若想从她嘴巴里得到有用的线索，财物自是少不了的。

她向着身后的云珠看了一眼，云珠会意，顿时上前，将一只精致的盒子摆在了桌上，打开来，鸨母顿时一惊，就见那盒子里摆放着一颗夜明珠，散发着柔和的光晕，一瞧就是珍品。

“你只要告诉我，晚玉之前见过谁，或是和您说过什么，这颗夜明珠，便是您的。”林晗雪将盒子推到了鸨母面前。

这颗珠子是顾远霆送给她的，她向来不甚看重这些珠宝，这颗珠子在妆奁里也不知是放了多久，直到今天才取了出来。

“少，少奶奶……”看着那一颗夜明珠，鸨母的眼睛里满是犹豫与挣扎，一副想摸又不敢摸的样子，不知过去了多久，鸨母终是忍痛移开了目光，只将那盒子合上，推了回去。

“少奶奶，我不敢瞒您，我的确是什么也不知道啊，这颗珠子，我实在消受不起。”

听着鸨母的话，林晗雪眼中的光便是黯了下去，身后的云珠不忿，只上前一步道：“喂，你可要想清楚了再说话，咱们少奶奶屈尊纡贵的来你这种地方，你还……”

“云珠。”林晗雪唤了一声，云珠闻言，便是闭上了嘴巴。

林晗雪站起了身子，与鸨母轻声言了句：“既然这样，那我就不打扰了。”

“少奶奶慢走。”鸨母一脸诚惶诚恐，只将林晗雪主仆送出了门，她默默立了片刻，想起那一颗夜明珠，只觉心疼的发抖。

她失魂落魄的回了屋子，还不来及将灯打开，就觉一个人已是捏住了她的颈，将她的身子逼到了墙角。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啊……”鸨母顿时求饶，“我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说啊！”

黑暗中，唐宝忠的一双眸子利如鹰枭，他的手指加重了力气，只狠声开口：“听着，你若胆敢多说一个字，你的下场，便和晚玉一样，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是是是，我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鸨母煞白着一张脸，不住的在那里点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