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都的天气总是带了几分诡异，便如这城的气氛一般。

晴天时太阳毒辣，像是要灼尽这个地方，阴天时天色阴沉，这地界又像是被抛弃了一样。

自那日熊义熊参军将鬼都都令大人兰有章重新迎回城后，这鬼都的天气便又阴沉了下来。

却说这兰大人此番进了鬼都后，便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之前处处退让、不愿惹人，而如今却是主动出击了。

近些时日他已是连下来好多道治令，抓了很多作奸犯科之徒，重则斩刑、轻则劳役。

而斩刑的地点却是换到了城外，这一点，鬼都的百姓都清楚用意。是以鬼都的治安又有了一些改善。

“钰儿，最近你可听说有北边的难民逃到了这鬼都？”厅堂里，兰有章坐在椅子上，看起来倒是很有精神。

“我已是见过了，人数不是很多，据说是发了大洪水。”一旁的云钰慢慢说着，这些日子他有些自己的计较，便生了多在城里走走的心思，结果却见到了一些生面孔，一番打探后才明白了这其中的道理。

“却也没见朝廷有发文，许是讹传吧。”兰有章顿了顿，叹了口气。

“我看不像，那些难民每个都是面色枯黄、神情疲倦，不似作伪。”说着云钰看了眼兰有章，良久才说，“据他们说，那洪水，似乎是赤色的。”

“赤色？”兰有章笑了笑，临国人一直说鬼都是个死人城、恶人城，可如今为了活命，倒是什么也不顾了。

“林冬！”看了眼门外，兰有章唤道。

一个衙役穿着的男子急忙跑了进来，这男子看着却不是那一般的衙役可比的，只见他年龄看着不大，却有种说不出来的老练气质，双手看起来很是粗糙，却是经常舞刀弄枪的，此刻这林冬半跪在兰有章面前，一脸恭敬。

“你打探一下情况，本官现在还需要一些人手，你去看看那些难民有靠得住的吗？有的话挑一些汉子练一练，本官还缺护院。”

兰有章吩咐了下去，这林冬是那日他与熊义那边要过来的人，连着他一共有五十个，起初这些人并不顺从，后来自己托云钰教训了一顿，又将这些人的底细摸了清楚，如今这些人已是彻底归顺了。

云钰看着兰有章慢条斯理地安排着，却是说不上来的奇怪。自从那日兰夫人在城外去世后，他便将自己的想些和兰有章说了，兰有章听后却只是笑了笑，整个人便像是没事人一般。

如今的兰有章仿佛回到了做尚书的时候，政令必行。只是却有些地方总觉得不甚正常。

“钰儿呀，芷儿如今怎么样了？”兰有章的话打乱了云钰的思路。

“还是那般。”兰芷一直觉得兰夫人是可以醒过来的，到现在仍将兰夫人的尸体在家里放着，每日只是自己打理着，也不许人碰。

“唉，今日再去劝劝吧，总是要下葬的。别让她走不安生。”兰有章眼里闪过一丝忧虑，“芷儿也不小了，过几日找个时间给你们成婚吧。”不知为何便又说到了这里，兰有章看着云钰，眼里写着希冀。

云钰愣了一下，没有料到兰有章会说到这个，“这……伯母新丧，可再等等。”云钰摇了摇头，有些迟疑。

“钰儿，如今只有把芷儿交与你，我才放心得下，毕竟，唉。”兰有章摆了摆手，没有说下去，他站起来，走到云钰跟前，看了他许久，却是一言未发，便走了出去。

四周很静，云钰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

从见到兰芷的第一面开始他便已经决定要娶她了。那种感觉说不上来，但很奇怪。

他也早与兰芷许下了很多诺言，只是，如今这时机，似乎不太适合。

这个下午云钰哪里也没去，他只是坐在厅堂里，想着一些事情，许是自己的、许是兰家的。

不知过了过久，天色愈发暗了。

远远看去，只有那双深邃的眼睛似乎还在思考着什么。

他站了起来，开始往兰夫人那个房间走去。

“芷儿，休息会儿吧。”兰芷坐在母亲床边，摸着兰夫人的手，她穿了件素衣，头发也是很简单地系着。听到云钰说话，便转了过来，只见她脸色苍白、眼神有些无神，那对酒窝不知怎么的也黯淡了许多，看见云钰，她挤出了个笑容。

“云哥哥，我不累。”声音听起来有些虚弱，“爹爹在书房处理公文，我便在这边陪母亲一会儿。”

“芷儿，兰伯母，不会醒了。”云钰已忘了这是第多少次了，但他还是要说，“让她早日入土为安吧。”

“母亲会醒的，便像云哥哥一样，不会丢下我的。”兰芷笑着，像个小孩子一样，却看着让人有些心疼。

“鬼都是不会死人，可，死了的人，出了鬼都，必死。”虽然他不明白为何要这般大费周章的让兰夫人死，但如今是可以确定，死了的人出了鬼都，必死。

“不会的。”兰芷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会醒的。”她挣扎着，“那日便醒了，刘妈妈和兰三也醒了，你也看到了的，云哥哥。”她扶着床边站了起来，却作势便要倒下去，云钰急忙扶住了。

“慢点，你先坐下。”云钰过去倒了杯水让兰芷喝了，自己也找了个地方坐着。

待兰芷缓过来后，他缓缓说道：“那你可知道，刘妈妈和兰三已经是埋了的吗？”

兰芷许久没有说话，只是身体慢慢从床边溜了下来，缩成了一团，也不见哭，静静的。

突然她抬起了头，看着云钰，像是下定了决心，她说：“母亲会醒过来的。”她很坚定，因为她想起了那天夜里那个红衣女子，那个只需片刻就让云钰重新活了过来的女子。

直觉告诉她，那女子会来。

那种坚定让云钰一瞬间也有了一丝动摇，或许，真的会醒过来呢？他想。

午夜的鬼都宁静的可怕，黑色的空气令人窒息。住户们也早已熄灭了蜡烛，似乎这个时刻，不属于他们。

一道红色的身影划破了夜的窒息，这身影从天而降。

高挺的衣领让她有了几丝神秘，铺开的长发如瀑布般肆意飘散着，她的眼睛很红，闪着一丝兴奋，却又突然是一片清澈，看着这漆黑的夜，她似乎笑了。

“久违了。”

声音很小，只有她自己能够听到。

她环顾了下四周，闭上了眼睛，像是在感受着什么。

夜很静，但添了她，却美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