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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宦

作者:江南梅萼 | 分类:其他 | 字数:295.2万

结仇

书名:女宦 作者:江南梅萼 字数:3680 更新时间:2024-11-16 22:40:46

午后, 莲溪寺以北甜水巷的一处宅院里,北面靠东的厢房内, 一位幕僚模样的中年男子刚用过午饭,酒至微醺,正准备上床赴一场好梦, 耳旁却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谁啊?进来。”他道。

一名仆人匆匆进门, 道:“先生, 不好了,刚得到宫里的消息, 说是郭晴林不见了。”

“不见了?什么叫不见了?”中年幕僚一时没反应过来。

“就是失踪了,卫尉所都已经介入调查了。”仆人道。

“失踪,好端端的他怎会失踪呢?”幕僚在桌旁坐下,沉思。

仆人着急, 道:“先生, 您先别琢磨了,赶紧去找三爷吧。若是郭晴林有个好歹, 那罗泰……”

幕僚陡然一惊,酒都醒了大半,这才想起如郭晴林那般身份的太监, 能是随便失踪的么,只恐八成已经遭遇不测。

他腾的站起身, 道:“你说的对, 快, 现在就去找三爷。”说着直往门口奔去。

“先生, 带上大氅,外头可冷着呢!”仆人一边说一边从一旁的架子上拿了幕僚的大氅,一转身,却见幕僚已然打开门,而门外赫然站着一个身着黑斗篷的人。

幕僚呆呆地看着那个黑斗篷,直到他伸手扯下落满了雪花的风帽,『露』出脸来。

“罗泰!”幕僚情不自禁地喊了一声,这才发现自己反应过激,他定了定神,讪讪一笑,问:“你这会儿怎么有空过来?用过饭了吗?你右手不方便,怎不好好在房里休息……”说到右手,幕僚下意识地往罗泰右手看了一眼,一看之下舌头便似被冻住了一般,再说不出话来。

自罗泰右手被废后,他一直视自己的右手为累赘,前两天他突发奇想,自己将自己的废手砍了下来,命人打了个上面带有利刃的可以套在断腕上的铁罩子。

而今,他的右腕上就套着这个罩子,但是按时间推算,他的断腕绝对还没恢复到可以套上这个罩子而不疼的程度。

想起他为何要套着这个铁罩子过来,幕僚顿时紧张地咽了口口水,面带惧意地后退两步。

罗泰迈进门槛,面无表情道:“说起右手,我还真是为右手的事来的。我发现自己埋在屋前树下的右手不见了,你瞧见了么?”

随着他的步步『逼』近,幕僚步步后退,他看着他雌雄莫辨的面孔,那双眼睛平日里分明给人一种女人般明眸善睐的感觉,但此刻,却阴毒得像是这世上最致命的一条蛇。

“你别激动,有话好说,那手、手的事是三爷同意的,我们都不过是奉命行事罢了。”幕僚有些结巴道。

“三爷同意的,那么是谁向他献的策呢?”罗泰保持着不紧不慢的步调,脸上也至始至终没有任何表情,可越是如此,越叫人胆战心惊。

“你心里也清楚,皇帝马上要亲政了,若是长安不除,三爷在宫里多年的经营,我们这么多人的心血都可能毁于一旦,就目前的情况下,没有人比郭晴林更适合动手。可如今连你都驱使不动他了,我们才出此下策的。也没让他亲自动手,只让他把人骗到绛雪轩就行了,我也没料到这么简单的事他都做不到。”幕僚边解释边后退,不料被身后的凳子一绊,跌倒在地。

罗泰蹲下身,左手按住他的胸膛阻止他起身,问:“怎么跟他说的?”

幕僚看着他垂在一旁的带有利刃的铁罩子,呼吸急促战战兢兢道:“就、就告诉他在皇帝大婚之夜把长安带去绛雪轩,如果做不到,就把你的另一只手也砍下来送给他。”

罗泰闻言,微微笑了。

幕僚被他笑得骨子里发凉,忙道:“只是、只是骗他而……啊!”话还没说完,罗泰抬起右手,铁罩子上的利刃一下扎入了幕僚的肩头,幕僚一声惨叫,吓得一直呆立一旁的仆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我的徒弟,也是你们这帮渣滓有资格欺骗的么?”罗泰一边面无表情地说一边刀刀见血地刺,扎得幕僚杀猪般惨叫。

那仆从在一旁看着这血腥一幕,直吓得心胆俱裂,又见罗泰似乎无暇顾及他,便偷『摸』地爬起身来,屁滚『尿』流般冲出门去跑了。

片刻之后,当一名同样穿着带有风帽的黑『色』大氅的男子带着一名随从来到后院时,从幕僚厢房里传出来的惨叫已不似人声。

身披黑『色』大氅的男子在离幕僚的厢房还有四五丈远的地方停下,那随从想要进屋,男子伸手一拦,道:“不必了。”

两人就这么在雪地里等了片刻,那惨叫声终于渐渐低了下去,断断续续,最后终不可闻,只剩下刀剑扎入血肉所特有的那种轻响声。

又过了片刻,这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终于也停止了,罗泰从屋内走了出来,脸颊上一片喷溅上去的血点子,衬着他原本就白的皮肤,倒有几分雪地红梅般的艳丽。

他径直走到男子面前。

男子身旁的随从看一眼他右腕仍在滴血的锋刃,戒备地将手按上了腰间刀柄。

男子冲随从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如此戒备,转过头对罗泰道:“郭晴林的事,确实让我们始料未及。这条人命,算我欠你的。”

“他『妇』人之仁,栽在自己徒弟手里,是他无能,与你无关。但是,长安你不要再碰,她的命,是我的。”罗泰说完,将风帽戴上,绕过两人扬长而去。

男子身旁的随从看着罗泰的背影咬牙切齿道:“三爷,罗泰越来越放肆了!”

三爷不以为意,悠悠道:“手下人有脾气不一定是坏事。他有能耐,才敢有脾气,没能耐又有脾气的人,活不到现在。”

傍晚,假山群一侧的梓树林边上,韩京正看着手下在那儿挖土。四名卫士七手八脚地挖了半天,挖出来一个深坑,然而里面什么都没有。

韩京将目光投向一旁那个受刑不过主动招供的太监胡三,问:“确定是这儿?”

胡三见坑里什么都没挖出来,也正发愣呢,被韩京一问,忙道:“是这儿,真是这儿,我记得清清楚楚,怎么可能没有尸体呢?怎么可能呢?”

韩京见他失魂落魄的样子,清楚他除了知道这个埋尸之地外,对于其他细节恐怕没什么了解。

他回过头去看了看积雪皑皑的梓树林,胡三招供的郭晴林昨夜陈尸之处他们也去看过了,昨夜的雪太大,什么痕迹都没留下,雪地里也没能扒拉出什么东西来。

一旁参与挖坑的卫士见韩京忧心忡忡的,过来禀道:“大人,虽然没能挖出尸体,但这里的土确实比旁边的松软,近期一定曾被人挖开过。这太监招供的,未必是假。”

韩京闻言,英眉微皱,想了想,道:“先将他押回诏狱。”

外头天寒地冻,诏狱的刑房里头却暖和得很,原因无他,刑房里有个大火炉,烧烙铁用的。

鄂中站在火炉旁边,面『色』阴沉地看着绑在架子上受了一下午刑,身上衣服都已被血水和汗水湿透的袁冬三人。

刑房的门开了又关,韩京带人回来了。

鄂中扭头一看,见方才被带出去的太监胡三并未进来,心中生疑。

“尸体已经挖出来了,但是根据胡三的片面之词无法将郭公公的死与长安联系起来,你们四人依然嫌疑最大。胡三已经把他知道的都招供了,所以我让他去治伤了,你们三个呢?是死扛到底,还是和他一样,把真相说出来,为自己脱罪?”韩京往椅子上一坐,掸着自己衣服上冰雪融化后留下的水珠道。

三人不吭声。

韩京冲鄂中一抬下颌,曼声道:“鄂公公,诏狱三十六套刑具不是才用了七套么,继续呀。”

次日一早,长安在自己房中醒来,掀开被子卷起床帘,双脚滑下床沿,她一抬眼,怔住了。

离她床榻三尺开外的地上,密密麻麻地死了一圈红『色』蜈蚣。至于为何死在离她床榻三尺开外的地方,那是因为她在那里撒了一圈灭虫『药』粉。

因不知有没有漏网之鱼,她小心地穿好衣服鞋袜,下了床去房中各处视察。

前面的窗户纸被人戳了一个洞,窗户下面也死了一大片红『色』蜈蚣,门槛后面只死了几条,而后面的窗户下面一条都没有。看来这些蜈蚣都是被人从前面窗户的那个洞里放进来的。

看看这满地的尸体,粗略估计一下也有上百条。长安从郭晴林口中了解到,这种蜈蚣其实不是什么特殊品种,只是普通蜈蚣从幼虫开始就给它喂各种毒物和『药』物,最后才能长成这样。成功率大概是百分之一,也就是说同时喂养一百条小蜈蚣,最后能成功存活下来的,只有一条而已。

看来罗泰为了给郭晴林报仇,也是下了血本了。

长安站在屋子中间,轻轻叹了口气。要想在她这个位置上生存,真是半点马虎不得。她在选妃大典上看到郑新眉的惨状,知道这蜈蚣的威力之后,就开始天天在窗下门槛里以及床周围撒灭虫『药』粉,一天不落地洒了足足几个月,几乎已经形成了习惯,才在昨夜救得她这一条命。

只有千年做贼,没有千年防贼的,这句话用在杀人和自保上也是一样。她不能天天防着罗泰来杀她,她会防不胜防,她需要进攻,因为只有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御。

她趁着褚翔去甘『露』殿当差前将他请到自己房内,当褚翔看到那满地的蜈蚣尸体时,眉头猛地蹙起。

“郭晴林虽死了,长乐宫却还未完全干净。必须把这个人,或者说这些人全部揪出来,如若不然,不仅是你我处境堪忧,连陛下的安全都无法保证。”长安道。

褚翔原本还觉得长安杀郭晴林是恣意妄为无法无天,不把陛下和宫规放在眼里,而今见了眼前这一幕,才知郭晴林这一伙人原本就不该留。这些蜈蚣若是没有放在长安房里,而放去了甘『露』殿,那陛下……届时他就算以死谢罪,也无颜去见先帝和先太子。

“我知道了。”他握了握拳,转身欲走。

“还有,”长安叫住他,道“陛下马上要亲政了,精力必须集中在政务上才行。这种事,就不必让他知晓了。”

褚翔看着长安,因她的这句话对她观感又好了不少。他点了点头,道:“你自己注意安全。”

褚翔离开后,长安从枕下『摸』出闫旭川身上的那块银牌,出了长乐宫往掖庭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