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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宦

作者:江南梅萼 | 分类:其他 | 字数:295.2万

上药

书名:女宦 作者:江南梅萼 字数:4902 更新时间:2024-11-16 22:40:46

太尉府, 钟羡背上的伤口已经上了『药』包扎起来,他吃了点东西之后,便趴在床上沉沉睡去。

钟夫人反复向大夫确认钟羡受的只是皮肉之伤, 不会有大碍,这才放下一颗悬了半天的心来。

她本想在床边守着他,无奈偌大的太尉府全靠她这个太尉夫人主持中馈, 庶务冗杂日不暇给。今日为了钟羡受伤一事已是耽搁了许久,又如何能再拖延下去?

是以,即便她心中再舍不得离开,也只能吩咐丫鬟好生伺候着,自己且去料理府务。谁知刚出了钟羡的房门,一丫鬟来报:“夫人,宫中来人了, 说是替陛下来探望少爷的。”

钟夫人抬头看了眼外头初升的旭日,自语道:“竟来得这般快。”她迎至前院大厅内, 迎面便见三名太监站在那儿, 为首的那个脸庞白净长眉狭目,看着年纪仿似比钟羡还要小上几岁。

双方见了面,不等钟夫人招呼, 长安上来便行了个大礼,道:“长安见过钟夫人。”

钟夫人以前也不是没见过宫中来府上传旨的太监,碍于钟羡他爹的地位, 恭敬客气自是少不了的, 但行此大礼却绝不可能。当即忙让人上前将长安扶起来, 道:“安公公乃御前红人,对臣『妇』行此大礼,臣『妇』如何担受得起?”

长安笑道:“于公于私,钟夫人都是受得起长安这一礼的。于公,您是一品夫人,杂家不过是个御前听差,尊卑有序,见了您自然应当行礼。于私,杂家与文和也算半个至交好友,您是文和之母,相当于是杂家的长辈,长辈在晚辈面前,又有何礼受不得呢?”

钟夫人见她一张小嘴巴巴的,说出来的话也合情合理,自己若再谦让,反显得矫情了。于是便温和端方地笑了笑,一边命人给长安上茶一边与长安一同落座。

钟夫人大大方方地打量着长安,说实话她心中有些疑虑,不知眼前之人,究竟是不是钟羡口中的那个长安。但同时也知,若不是那个长安,普通的宫中太监,是没道理知道钟羡的表字的。

钟羡虽对长安提及不多,但从他只言片语中她亦可看出钟羡的确是将对方当朋友看待的。然多年来,钟羡交往的朋友,她多少都有些了解,不是光明磊落持身守正的武将之子,便是高风峻节不磷不缁的文臣之后,总而言之都是人品『性』情都过得去的。而眼前这位安公公,看模样实在是与钟羡素日交往的朋友有些格格不入。

不是她对宫里内侍有什么偏见,而是这位安公公看着年纪小,可那双眼里精光太盛,顾盼间透出来的都是与其年纪不符的精明,或者说是狡狯,看着实在不像什么好人。知子莫如母,虽然今日她与这安公公才是第一次打照面,但她可以确保,钟羡与这安公公在一起相处时,大约只有落下风的份儿。

“杂家与文和初见面时,便惊叹世上怎会有如此聪颖绝伦品行俱佳的男儿,今日见了钟夫人,终是恍然大悟。都说有其母必有其子,有钟夫人这样一位贤惠端庄福慧双修的母亲,文和想不好都不成啊。”长安坦然自若地受着钟夫人的打量,还不忘甜言蜜语地拍马屁。

话音甫落,钟夫人还未开口,她身后站着的一位俏丽丫鬟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察觉自己失礼,她忙以帕子掩住口唇,低声赔罪。

长安不以为意,还心情甚好地问道:“不知这位姐姐觉着杂家方才的话里有何可笑之处?”

那丫鬟顾忌着钟夫人规矩大,不敢贸然开口。

“既然安公公见问,你答便是了。”钟夫人微微侧过脸对那丫鬟道。

那丫鬟得令,对长安行了一礼,低声道:“奴婢方才笑,是因为寻常人第一次见面,夸对方貌美会持家都是有的。可是安公公居然上来就夸夫人聪慧,奴婢是好奇,这聪慧莫非还能看出来不成?”

长安笑道:“诶,这位姐姐已然将杂家为何上来就说夫人聪慧的原因说出,却还不自知哩。据杂家所知,文和还未娶亲,钟太尉亦无妾室,那这满府庶务定然是钟夫人一人在打理。杂家是从市井中来的,深知打理好一个三口之家已属不易,更何况这偌大的太尉府?而今日入府,目之所见处处井井有条,丫鬟奴仆个个规矩懂礼,再观钟夫人娴静端庄仪态万方,毫无精疲力竭劳形苦心之态,若无十分智慧,安得如此?是故这智慧,的确是可以看得出来的。”

钟夫人闻言,也笑道:“安公公果真是千伶百俐之人,难怪乎能得宠君前。只是不知,羡儿之事昨夜才刚发生,安公公如何这一早就来了?”

长安刚抿了口茶,见钟夫人问,便笑笑道:“太尉国之重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朝中除了丞相,再无可与之比肩的了。有道是树大招风,这风声可是无孔不入,只消耳朵不聋,听见风声,又有什么值得奇怪的呢?”

钟夫人察觉她话中有话,正待细思,长安却又道:“承蒙夫人招待,杂家就不多耽搁夫人时间了。烦请夫人派人带杂家去见一见文和,探望过他后,杂家也好回宫交差。”

上药

钟夫人有些为难道:“这是应当的,只不过……文和他有伤在身又一夜未眠,刚睡下不久……”

“夫人一片慈母之心杂家自是能理解,夫人请放心,杂家等他醒来亦无妨。”长安甚是善解人意道。

钟夫人见她已将话说绝,也是无可奈何,只得派了个仆从领她去钟羡的秋暝居。

秋暝居里遍植翠竹,时值深秋,别处已是落叶萧萧一片秋肃,他这院中倒还是青纱叠翠生机盎然。

来到正屋,两名丫鬟都守在主卧外头,送长安前来的仆役向两人说明了长安的身份及来意,两名丫鬟便上前行礼。

长安问:“钟公子呢?你们怎的都守在外头?”

其中一名丫鬟道:“少爷正在里头睡着。少爷规矩大,规定入夜后奴婢们不得进他卧房,白天他休息时奴婢们也不得在他卧房内停留,只能在房外头听候吩咐。”

长安:啧,居然还有这等规矩。这钟羡要不是个实打实的禁欲派,就是小时候被丫鬟非礼过。

“带杂家去瞧瞧你家少爷。”长安清了清嗓子道。

那丫鬟领了长安进房。

不及细看房内摆设,长安一眼便看到了卧在床上的钟羡。话说慕容泓那个小病鸡的睡相她都已经看腻了,但钟羡的睡相却是第一次见,自是新奇得很。

长安不动声『色』地来到床边,细细一瞧,床上枕头被推至一旁,钟羡一只胳膊枕在脸下,趴着睡得正香。许是梦中没有烦事相扰,他眉目俱都舒展开来,侧颜鼻高唇红线条利落,正是他这个年纪的少年最美颜盛世的模样。

长安暗暗吸了吸口水,见他身上穿着中衣,又忍不住腹诽:受着伤睡觉还穿衣服,特么的这是有多怕旁人觊觎身材啊?

不能趁他睡看他肉,这等待的日子便难熬起来。长安离开床榻环顾四周,房内摆设极尽简约,但大到书架橱柜,小到一笔一砚,无不透着股低调奢华有内涵的味道,与钟羡素日给人的感觉一模一样。

长安见南墙下的几案上竖着一座架子,架子上搁了把剑。她走过去想拿下来看看,一旁的丫鬟忙阻拦道:“安公公,此乃少爷爱物,便是素日里打扫屋子,此物也是决不许奴婢等碰的。”

“哦,是我唐突了。”长安收回手,一转身,却发现床上的钟羡已然睁开了眼睛。

习武之人本就比一般人要警醒些,固然是在自己家里要比别处更让人安心,但她与丫鬟这般说话,也足以让他醒来了。

长安毫无扰人清梦的负罪感,脚步轻快地凑到床前俯下-身,笑眯眯道:“文和,你醒了。”

“安公公,你为何在此?”钟羡从床上坐起来,若不是动作稍显僵硬,长安还以为他的伤根本不疼呢。

“是陛下听说你受了伤,让我送点上好的伤『药』过来给你。”长安拿过放在桌上的伤『药』盒子。

“连宫里都知道了,那别处就更不用说了。”钟羡苦笑道。

“嗨,不就是儿子被老子打了一顿么,有什么稀奇的。俗语云棍棒底下出孝子,可见老子打儿子是常态,不打才不正常呢。来吧,试试陛下赏的这『药』好不好用?”长安道。

钟羡道:“伤口已经上过『药』了,先放着吧。请转告陛下,我伤愈后再亲自进宫谢恩。”

长安岂肯轻易放过这绝佳的验证他是否有狗公腰的机会,当即道:“文和,君恩大如天,不受即为不敬啊。虽然你我关系不错,我也不能为了你回去欺骗陛下不是?若是陛下问起文和的伤如何?我说我没看到。他再问,『药』好用吗?我说他没用……我这不就等着挨骂了吗?”

钟羡无奈,吩咐丫鬟:“去唤大夫过来。”

“诶?换个伤『药』而已,何必麻烦大夫,我帮你换就是了。”长安忙『毛』遂自荐。

“你会?”钟羡怀疑。

“我长安有什么不会?来吧!”长安大喇喇地就要去解他的中衣。

“等一下。”钟羡挡住她的手,抬头对丫鬟道:“你先出去。”

“是。”丫鬟垂眸顺目地退了出去。

长安低声笑道:“你怎么跟个娘们儿似的,光个膀子还怕人看?”

钟羡一边自己解开中衣一边道:“因为没有必要让不相干的人看。”

长安盯着他的动作,有些心不在焉道:“那对你来说,什么才是相干的人?”

钟羡将脱下的中衣放在床沿上,看着她道:“比如说,你这个为了回去能交差,定要给我换『药』的人。”

长安:“……”你妹裹得跟个蚕茧子一样,啥也看不见,伤到底是有多重?

“我这也是身不由己嘛。”长安腆着脸凑过去,从他肩头解开绷带的结扣,将绷带一圈圈地解开。锁骨『露』出来了,挺直而惊艳,仿若优雅飞扬的蝶翼,却又带着俊秀如竹的弧度,勾人万分。

长安暗暗在心中给这个让自己毫无抵抗力的部位打了个满分。

绷带再解开几圈,胸膛也『露』出来了。比起成年男子,他的胸膛算不上多宽,但基本上已可预见几年后坚毅宽厚的模样。连胸肌的形状都带着少年人所特有的含蓄与清秀,肌肉线条起伏有致,平滑不突兀。还是满分。

待到绷带全部解开时,他的腰腹部也就无所遁形了。他果然有腹肌,但不像巧克力那般块块凸起,依然是少年特有的纤薄形状。从肋骨往下到髋骨为止,腰身迅速收缩,曲线『性』感得要命,比起这腰来,那胸就显得宽了,果然是标准的狗公腰。

长安看得心口发热眼睛发直,就差喷鼻血了。

钟羡本来侧着脸任她施为,但见绷带都解开了,她却半晌都无动作,又忍不住回过脸来看她。

长安迅速回神,坦然道:“文和你身材真好!我这辈子怕是怎么也练不出这样的身材了,但是想想陛下也不可能会有这样的身材,我心里就平衡了。”

钟羡:“……”

“事无绝对,我也不过是寻常锻炼罢了。”钟羡道。

“得了吧,想想陛下连用膳都困难,锻炼……吓!钟太尉可真下得去手啊!”长安边说便绕到他背后,一见他背上纵横交错皮肉翻卷的伤口惊了一跳。伤到这个程度,恐怕愈后也定然会留疤。

“是我自己不好,与我爹无关。”钟羡想起自己昨天的所作所为,还觉着有些难以启齿。

长安一边拿『药』刷给他的伤口上『药』一边道:“不过啊,年轻时多经历些,多受点教训也没什么不好,毕竟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义嘛。”

钟羡听着她老气横秋的语调,忍不住失笑,道:“听这谆谆教诲的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多大的年纪多深的阅历呢。”

“我这叫做‘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长安摇头晃脑道。

钟羡笑了笑,沉默片刻,忽问:“陛下是不是怀疑我被打也是我爹设的一个障眼法罢了?”

长安好奇:“何出此言?”

钟羡道:“为伤者送『药』我也不是没见过,但周到得连『药』刷一起送来,陛下是第一人。”

长安:“……”她能说是她自打要来看他就已经准备好要亲自为他上『药』以便全方位一观他的狗公腰所以思虑周到自备『药』刷的么?

当然不能。

“这个……文和,你别怪陛下多心,你们从小一起长大,应是比我更了解他的。他如今处境这般艰难,不得不处处小心。”长安讪讪地将慕容泓推出来背锅。

钟羡没再说话。

长安上完了『药』,想着该裹绷带了。这可是个好差事,借着裹绷带的机会,她差不多可以隔着绷带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将他上半身都『摸』一遍。可是……

若真的这样做,好像也太无耻了点。两人身份如此,不睡何撩啊?

认清了这一点,长安不得不痛心疾首道:“我没想到你伤势这般严重,这绷带若是裹不好,恐怕不利于你伤口恢复,我看还是叫大夫来帮你裹吧。”说着,出了卧房吩咐丫鬟去叫大夫过来。

在等大夫过来的间隙,长安拿出随身带来的两本册子,对钟羡道:“这本《笑府》是拿来给你解闷的。这本《西游记》,就是那四个和尚的故事,我手写了一部分,本来是要送给钟夫人的,因为字太丑,到底没敢拿出手。等你好了,手抄一遍再送给钟夫人吧。”

钟羡看了看那本《西游记》,字如蟹爪,果然丑得很,且一眼瞄去已经看到了两个错字。

他忍着笑抬头向长安致谢:“辛苦,我代我娘多谢你了。”

正说着呢,外头忽有丫鬟报道:“少爷,宫里来人传御旨,老爷让您穿戴整齐,到前院大厅一同听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