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我们相拥入睡，谁都没有提出关于我们之间的问题该如何解决的话题。

甚至第二天上午我们像往常一样在同样的时间点同样的公交车站点下车，走进一趟电梯，他到了4层，我到了8层。

我的职场生涯中，第一次无法集中精力做事情。

生产大哥送来一堆样衣给我和设计师确认，三个人因为一个面料颜色有问题吵得不可开交，而我却全程盯着手机，希望许禾能够联系我。

“郑team长，你倒是说句话啊？为了改成设计师的要求我已经要求工厂反反复复地打了很多次样了。不是我不努力，而是我真的已经尽力了。当时你不也和我一起在场的吗？”生产部大哥显然有些急眼了。

“但是，作为设计师来说，这的确不是我想要的东西。不能因为工作的能力就要求我妥协啊?”主设计师也毫不退让。

我看着模特身上那件四不像的衣服，想了想它在整个系列的构成比例，便做出了决定。

“那这个款我们不要做了吧。既然不能完全体现设计师的想法，做出来也是个残次品，我们何必去冒这个风险呢？不做了反正在整个系列里本来也不是什么很重要的款式。”

听完我的话，生产大哥和设计师虽然脸上都稍微有些不悦，但是隐约带着一种解脱。有个人做了困难的决定，他们不用因此再争吵了不是吗？

偶尔工作上的难题，只要像今天这样快刀斩乱麻就好了。那感情上的难题呢？

魂不守舍了一整天，快到下班的时候我收到了许禾的消息。

“今天也加班吗？”他问我。

“不加。这就下班。”

我看了看时间，离下班还有两分钟的时间，但我还是直接关了电脑。这个跟了我四年的垃圾电脑，光是强制关闭后台程序都不只要两分钟。

背着包站起来的那一瞬间，戴玮用难以相信的眼光看着我，一脸“你现在就下班？”的一问表情。

“戴总监，我今天身体不是很舒服就先下班了。”我说完稍微低了低头以示歉意。

“啊是吗?那快点回去，我看你最近状态是不太好。快点回家，反正这会儿也应该没有什么大事了。”

戴玮说完重新把头钻进了电脑屏幕里。

“和尔你今天事情做完了也早点下班，不是说还要回去改论文。”我扭头叮嘱李和尔。

“好的绾绾姐，我把手头的资料做完就走。”

走出公司大楼，太阳还毒辣辣地挂在西边的天上，但我丝毫没有避开它的想法就那么愣生生地站在那里等着许禾。

在见到许禾之前的这三分钟，我的内心开始无尽的忏悔。

等待，是如此让人痛苦的时间吗？如果是这样，那么无数个我加班的日子里，许禾是如何打发时间的呢？

最开始他一定是满怀着希望与甜蜜等待了吧。

后来有点难过，所以才会在微信上装作生气的样子和我抱怨。

再接着他因为我不接电话回家晚第一次吼了我。

最后他已经接受了这样的事实，开始用游戏或者其它我不知道的方式填满这些时间。

是我亲手把许禾变成了这个样子不是吗？

“绾绾，走吧。”许禾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我身边，像是往常一样牵起我的手走向公车站。

“要不我们吃点东西再回去？还是你想我们自己回家做饭吃？”我侧着头问他。

“回家点外卖吧，下班太早外面好热。”许禾自顾自地拉着我向前走。

在公车上，我们没有分享ipods.我没有掏出来，他也没有做出要求。

回到家第一件事，我便把空调开到了24度，许禾总是说26度太热。等外卖的时候，我打开冰箱拿出了专门为许禾准备的棒冰。

他说比起冰淇淋，这种能够啜着吃的棒冰会让他想起来小时候的快乐。

“哦？是荔枝味的呢。”许禾看着手里的棒冰笑了一下，果然单纯的快乐永远无法掩饰。

“嗯，特地给你准备的。冰箱里还有很多，每天都能吃。”我也拆开了包装纸尝试和许禾享受同样的快乐。

“今天，我正式提交了离职申请。”许禾一边吮吸冰棒，一边说着。

“……”我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心里的难过重新翻涌上来，但我还是没有说什么。

“我这次回家，爸爸要求我留在他们身边，因为谁都不知道妈妈的病情会变成什么样子。”许禾看了看我，又接着说：“我知道你现在很难过，因为我在做这个决定的同时就选择放弃了你。但是绾绾你要知道，我有多喜欢你……”

许禾的声音里承载了太多的愧疚与无奈，甚至开始颤抖起来。他的鼻尖和眼眶开始泛红，却仍要装作镇定地去吃手中早已经融化的棒冰。

“可是我爸妈只有我这一个儿子。如果在妈妈最困难的时候，我不在她身边，我可能会愧疚一辈子……”

许禾的眼泪终于冲破了眼眶，沿着他高挺地鼻梁滑落下来。

我手中啃了许久的棒冰都没有被成功打开，我只好把它扔在了茶几上，腾出来双手去拥抱了许禾。

这是第一次，许禾在我的怀抱里哭得像个孩子。

我想起来我们第一次拥抱的场景，那是在我们新店开业的时候。他的双臂环绕着我，帮我阻断了周围的熙熙攘攘只剩下我在幸福的泡沫中独自存在。

而此刻，我却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身份去安慰他。

咋一听，好像我是受害者。许禾在他的计划中一脚将我踢出门外，甚至连争取都没有争取一下。

但是我比谁都知道，他爱惜着我努力奋斗得来的今天。

他作为旁观者，知道我加过多少班受过多少委屈，明白我这个最小品牌的企划team长的位置有多来之不易。

所以当初电话里那一句，“你愿意跟我回来吗”也只是象征性的一问。他不舍得，所以也不抱希望。

而一直以工作为借口将许禾放置在一边，不冷不热的我，总是嘴上说着要好好爱他。

终归是纸上谈兵。

所以较起真来，我们两个人卑鄙地程度可能不分上下。

但无论如何，该疼的，还是会彻彻底底地疼。

我们当然无法轻易放弃给过彼此的陪伴与甜蜜，无法轻易接受我们在现实面前以卵击石的无力，更不愿意承认过了今天明天我们将会从对方的生活中被硬生生地割去。

电视剧也不这么写。

明知道我们的结局是离别，但我们都不愿意。所以只能以泪洗面，只能嘤嘤做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