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姐姐，醒醒。”

美泉迷迷糊糊之间，听见有人叫她的声音。她睁开眼睛，刚好看到弱女焦急的面孔。

她缓缓坐起身子，脑袋还处于失神状态，揉了揉眼睛道：“弱女？我们是在什么地方？”

“我也不知道，似乎是在一片遗迹里面。”弱女回答道。

“遗迹？”

美泉转动脑袋，把四周打量一番，发现果然如弱女所说，是在一个遗迹里。

这个遗迹之前似乎是个宗庙，但是不知道过了多少年，宗庙早已经被废弃，只剩下一片断壁残垣，连石块上都爬满了厚厚的青苔。

宗庙整体是露天的，四周没有墙壁，只有六根直径半米的灰白色石柱，撑起一个巨大的方顶。

方顶一半已经坍塌，阳光从坍塌的部位照进来，另一半还是完好。

美泉跟弱女正躺在完好的方顶下方，旁边就是一根石柱。

宗庙占地大概有半个足球场大，再往外围就是茂密的森林，参天的树木把宗庙团团围住，连阳光都穿不透，格外阴翳，反倒显得宗庙这块阳光唯一能照射到的地方格外安全。

“我们不是被献祭给神明了吗？为什么会在这里？”美泉喃喃道。

“这也是我想问姐姐的，为什么姐姐会跟我一起到这里来？不是只有被献祭的巫女才会来这里吗？”弱女盯着美泉的脸，面色严肃。

“因为我跟弱女一起被献祭了嘛。”

弱女瞪大眼睛：“为什么？姐姐又不是祭品……”

她只记得神女祭祀举行的时候，美泉在祭坛下大吵大闹，一副要把神社拆掉的势头，神社的几个祭司和巫女拼命才把美泉拉住。

没想到等到醒过来，就发现美泉竟然躺在自己身边。

“我是弱女你的姐姐，难道我能眼睁睁地看着妹妹在自己眼前被献祭吗？”美泉理所当然道，“我虽然不能阻止献祭，但是我能够跟你一条被献祭，所以在你消失在祭坛上之后，我就对大祭司说既然你们把我妹妹送给神明当祭品，那么把我一起送过去吧，反正神明也不嫌祭品太多不是吗。大祭司听了我的话，就同意把我一同献祭给神明，还说这是你自找的，这么奇怪的要求我这辈子都没见过。所以我就在这里了。”

“可是姐姐会死的。”弱女皱眉道。

美泉撇了撇嘴。

“死算什么？我不怕死，我这么多年上刀山下火海，就是为了救你，怎么可能看着你在我面前被献祭给神明？我只怕带着遗憾和懊悔过完下半辈子。而且我们也不一定会死，渡边君会救我们的。”

“渡边君？”

“事到如今也没必要再跟你隐瞒了，其实，渡边君是我特意从东京带来远黑村救你的。我不是跟你说过，我在东京的身份是黑市商人嘛，渡边君有次找到我，想买一批枯海珊瑚珠，但是预算不足，我就跟他说钱不够没关系，只要你答应跟我到远黑村去救我妹妹，这些枯海珊瑚珠我可以送给你。然后渡边君就答应了。”

“渡边君为什么会找姐姐你买东西呢？你卖的东西不是都是怪异一类的么？”

美泉跟弱女解释过怪异和奇人的事情，她也知道恶鬼神是一种特殊的怪异，但是除了恶鬼神她没有见过其它怪异，奇人更是一个都没见过。

“因为渡边君本身就是奇人嘛。”美泉道。

“渡边君是奇人？”弱女张大嘴，“怎么会……我认识渡边君那么久，渡边君明明只是普通人。”

“渡边君不只是奇人，还是十分强大的奇人。外面的世界有个邪恶的组织叫永生黎明，三年前那个组织在海外一座海岛上进行秘密的实验，想要人工制造出一个强大的怪异，把那个怪异作为终极武器。

“他们的计划十分隐蔽，哪怕奇人理事会都不知道，后来一个强大的奇人突然降临到那片海岛，一人之力把海岛夷为平地，摧毁永生黎明的计划。永生黎明几乎全军覆没，到现在都没有恢复元气。”

“那个奇人难道是……”

“没错，那个奇人就是渡边君。但是当时人们并不知道那个摧毁海岛的人的身份，当然现在知道的人也屈指可数，所以他们给他起了个称号。”

“什么称号？”

“皇帝。”

弱女心旌震动，脑海中不由得想起渡边泽那张少年面孔，轻声道：“皇帝……似乎跟我认识的渡边君有些反差，渡边君那种性格没想到会被人叫做皇帝呢……”

弱女想起三年前渡边泽也不过升入高一没多久，那时候渡边泽就已经那么厉害了么？

但是当初他们四人小团体集体排斥渡边泽的时候，渡边泽根本没有表现出丝毫自己有强大力量的样子。

一开始渡边泽还傻傻地想要跟他们恢复关系，态度卑微，锲而不舍，最后在被四个人一次又一次的冷眼相对后，才沮丧地离开。

弱女至今记得渡边泽最后一次跟他们说话的画面，那时他们四个人照例无视渡边泽，渡边泽呆呆地看着他们，眼中有不解，有悲伤，有祈求。

第42章 空壳

最后他抹了把眼睛，垂丧着脑袋，落寞地离去。

弱女看着渡边泽的背影被夕阳拉得长长的，形单影只，就像一只被人遗弃的小狗，那样的渡边泽居然会被称为皇帝吗？究竟是渡边泽不像皇帝，还是说渡边泽为了跟他们在一起，而收起自己皇帝的一面呢？

想到这里，弱女的胸口忽然像针扎一样疼痛。

“渡边君……”

美泉不知道弱女心中想的什么，她握住弱女的手，柔声道：“渡边君一定会来救我们的，弱女你不用担心。”

“渡边君能找到这里么？”

“这个……”美泉忽然愣了一下。

连她们自己都不知道这是在什么地方，渡边泽会知道么？

但是她很快收起自己的表情，重重地点了点头，“渡边君一定会找到的，因为他是皇帝嘛。”

“即使渡边君能够找到这里，他能击败恶鬼神么？”

“应该……能吧。”美泉的语气不确定。

她虽然知道渡边泽很厉害，但是却从来没有见过渡边泽真正的实力，对渡边泽强大这个印象也不过是道听途说的。

渡边泽究竟有多么强大？是不是恶鬼神的对手？万一打不过恶鬼神怎么办？美泉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些。

一方面她的心思全都放在拯救弱女上，另一方面她因为对渡边泽的感情，盲目地信任渡边泽。直到弱女现在提起这个问题，她才不得不重新思考。

“姐姐也不确定对吧。”弱女道，“如果渡边君不是恶鬼神的对手该怎么办呢？难道姐姐要眼睁睁地看着渡边君为我们送死吗？我不要那样。我已经伤害过渡边君一次，绝对不会再伤害他第二次。我不会等渡边君来救我。”

这时天色忽然变暗。美泉和弱女仰头一看，只见一团硕大的黑影笼罩在宗庙上空，像乌云般挡住阳光。

那团黑影的面积比宗庙还大，一直延伸到四周的树林。

在黑影的正中心是个黝黑的影子，依稀可见人形的轮廓，但是看不清楚。

当黑影出现之后，弱女手腕上的黑线像活过来一般拼命扭动，宛如一条漆黑的小蛇。

这种情况弱女和美泉还是第一次见到，之前哪怕诅咒发作的时候，黑线也只是在身体上蔓延，从来没有像这样忽然活过来一般扭动。这画面令人恶寒不止。

美泉忍不住惊声道：“弱女，你的手腕……”

弱女的反应比美泉平静，她把手腕抬起来，放在眼前看了看，又看了看天空的黑影，声音略带颤抖：“是恶鬼神。”

“这就是恶鬼神吗？”美泉道。

“弱女，你身为我的神女，居然叫我恶鬼神，难道你也要背弃我的信仰吗？”从那个黑影里面传出声音。

美泉听到这个声音一下子诧异不止，下意识地看了看身边的弱女，因为那个声音跟弱女的声音简直一模一样，除了语气（弱女的语气冷淡却透着一股倔强，那个声音则十分暴戾，愤怒感扑面而来。），几乎没有任何不同。

但是弱女却似乎早就知道这件事，对那道声音一点都没有意外，依然平静道：“也？难道已经有人背弃你的信仰了吗？”

“是不足挂齿的人。”

“反正你要吞噬我的灵魂，占据我的身体，我何必再信仰你这个恶鬼神？”弱女冷声道，“我现在对你只有彻头彻尾的恨意。”

“恨意吗？不愧是我所选中的神女，就该有这种恨意。就是仇恨让我变得像今天这样强大，你越恨我，我越感到兴奋！”

“我既然恨你，就不会让你吞噬我。”

“弱女，那不是你能够选择的，那是你的命运。虽然你不承认，但是你跟我终究是一个人。我们长相相同，口音相同，思维相同，性格相同，连恨意也相同，我们是生来就该融合在一起的，我不是要吞噬你的灵魂，占据你的身体，而是跟你合二为一。从此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我才不要跟你这种恶鬼融合在一起！”弱女怒道。

忽然弱女手腕上的细线开始往肩膀蔓延，不到片刻就爬满整个上半身。

接着弱女的头发忽然动起来，末端变成暗红色，头顶伸出两根尖角，嘴巴也露出尖牙，居然变成恶鬼的状态。

天空的黑影一阵变换，出现一道湖面般明亮的镜子。弱女抬起头，从镜子中看到现在的自己。

黑影中又传出恶鬼神的笑声。

“哈哈哈哈，没错，我是恶鬼，但是弱女你呢？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难道你不是恶鬼吗？你现在的样子就是我的样子，我们没有区别。”

弱女的瞳孔一下收缩成两颗黑点。

她看着自己的双手，十根手指已经变成锋利的利爪，接着抱着脑袋，不停摇头：“不……我不要当恶鬼，我不要当恶鬼……我不要变成跟你一样的怪物……”

美泉抱住弱女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弱女你冷静点，不要被恶鬼神的话迷惑，你不是恶鬼，你是弱女，你是我妹妹，你不可能是恶鬼的！”

弱女呆呆地注视着美泉：“姐姐……我真的不是恶鬼么？”

“哈，斋藤美泉的话你也相信吗？她不过是在安慰你罢了。”恶鬼神道，“你为什么不问问她，为什么不会被我的力量影响呢？为什么你要被迫成为我的祭品，而她却连我的神眷都可以免疫呢？”

“姐姐，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美泉道，“渡边君说过我的身体中有种跟诅咒同源，但是性质截然相反的能量，但是那股能量很微弱，我也不知道是什么。”

“她在撒谎！”恶鬼神的声音变得高亢而尖锐，“我来告诉你那股能量是什么，是女神的力量！你的姐姐斋藤美泉，是被女神选中的人，她有和女神一模一样美丽的长相，一模一样善良的性格，一模一样动听的嗓音。她之所以不告诉你，就是为了嘲笑你。看看，你们明明是两姐妹，她却被女神选中，获得女神的力量，不会被诅咒困扰，能够离开远黑村，享受远黑村外的世界。更主要的是，还能跟你的渡边君结成男女朋友。而弱女你却要成为我这个恶鬼神的祭品，这是何等天差万别的命运！”

“弱女，你不要听她胡说！”

弱女眼神中的光芒一点点消失。

“那姐姐，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我根本不知道那回事，更加不会嘲笑你的。”美泉急得几乎要哭出来。

“弱女，你难道相信她么？在你面前的人可是被女神那个伪善之人选中的人，她跟女神一样伪善哦，你难道真的相信她的话么？而且……”恶鬼神露出尖利的笑声，“你怀里藏着的是那个渡边君的粘土人吧，可是你面前的这个女人，正在跟你最喜欢的渡边君谈恋爱哦。”

弱女双眼的瞳孔缓缓放大：“姐姐，真的比我幸运呢。”

“对吧对吧？弱女，所有人都在欺骗你，你的母亲，你的姐姐，通通都在欺骗你，只有我是真正的在乎你，爱你，永远站在你这一边。因为我们本来就是一个人！”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美泉忽然捏紧双手，面露挣扎，最终声嘶力竭地吼出来，“我跟渡边君……并不是男女朋友！”

弱女浑身一震。

“什么？”

“对不起弱女，我之前对你撒了谎，我跟渡边君不是男女朋友。”美泉低下头，看着地面，眼泪在眼眶中打转，“我之前告诉过你，我拜托渡边君来救你的事情，但是呢，弱女你从小跟我就不对头，我担心告诉你我带渡边君来是为了救你，你会跟我唱反调，所以跟渡边君演了一出戏，让渡边君假扮我的男朋友，那样你就不会怀疑了。其实渡边君不是我男朋友。”

“是这样么？”弱女喃喃道。

“是这样啊。”美泉用手抹了一把眼睛，“虽然我真的很喜欢渡边君，但是渡边君，真的不是我男朋友啊……

“本来我不准备把这个秘密说出来，就想着一直这样假扮，哪怕我跟渡边君不是男女朋友，跟别人说起来的时候我也会觉得开心。但是果然还是不行呢。不是恋人就不是恋人，哪怕冒充再多次都不会变成真的恋人。”

“哈，看来了吗弱女？她果然是在骗你！她明明知道你喜欢那个渡边泽，居然还要跟渡边泽扮演恋人，她就是故意想让你难过。”恶鬼神道。

美泉摇摇头。

“恶鬼神，你尽可以在弱女面前诋毁我，但唯独这点你失算了。因为我不知道弱女喜欢渡边君，不管是弱女还是渡边君，都没有说过。”

美泉又看向弱女：“对不起弱女，我以为你跟渡边君曾经发生过不愉快的事情，彼此之前有隔阂。我不该在你面前撒这种谎。我没有考虑你的心情。不过你放心，虽然我喜欢渡边君，但是渡边君不喜欢我，我以后，绝对不会成为你们的阻碍的。”

“姐姐怎么知道渡边君不喜欢你呢？姐姐这么美丽漂亮，渡边君怎么会不喜欢呢？也许渡边君只是没有说出来。”

美泉落寞地笑了笑：“我在神古祠的那天晚上告诉渡边君，我可以喜欢渡边君，但是渡边君绝对不可以喜欢我，其实那时候我想渡边君按着我的肩膀，强硬地对我说我就是要喜欢你，天底下哪有只允许自己喜欢别人，不允许别人喜欢自己这种事，但是渡边君什么都没有做。那时我就知道，渡边君心里没有我，我跟渡边君的男女关系不过是一张空壳。那一刻我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孤独，就像半夜忽然做了个噩梦醒来，发现噩梦是假的，但是周围却没有一个人。”

弱女轻轻拉住美泉的手，“对不起……”

“弱女不用对我道歉，你又没有做错什么。不管怎么样，千万不能被恶鬼神的话迷惑。我，妈妈，副村长，我们都爱着你，渡边君也正在为救弱女而四处寻找线索，我们没有放弃弱女，所以弱女你自己也不能放弃。”

“哈哈，说得真好，但是你们为什么不看看四周呢？”恶鬼神冷冷的笑声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