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以为自己能够瞒过所有人，却不知道我早就知道他的所作所为。虽然恶鬼神为了准备夺舍弱女而陷入沉寂，但是我作为远黑村的祭祀，但凡远黑村中有任何诅咒力量的变动我都能觉察到。村长使用诅咒强化自己的身体就算了，还制造山尸，那么大的动静怎么可能瞒得过我。”大祭司道。

“那大祭司你为什么没有阻止村长？”渡边泽道。

“我为什么要阻止村长呢？”大祭司反问道。

“村长的目的是打败神明，推翻神社，作为神社的大祭司你难道不应该阻止吗？”

“应该。但是我不会阻止。”

“为什么？”

“因为……我也想杀死恶鬼神。”

大祭司话音落下后，偏厅安静得能听见针落地声音。日月星三祭司面面相觑，雨子则满脸诧然。渡边泽却不觉得意外，大祭司想杀死恶鬼神是一回事，会那么做又是另外一回事，以恶鬼神对她做的事情，她想杀死恶鬼神一点都不奇怪。

“所以大祭司你明知道村长的计划却不阻拦，就是想把村长当场打败恶鬼神的一把刀？”

“起初我确实有那种想法，但是随后我发现，村长的计划实在过于天真，甚至可以说是幼稚。那种计划怎么可能推翻恶鬼神？山尸的自爆虽然有强大的威力，但是他却没想过山尸自爆的力量来自诅咒，而诅咒本身就是恶鬼神的力量，村长难道能用恶鬼神的力量杀死恶鬼神吗？

“不过我倒是能理解他为什么那么天真，因为他毕竟只是普通人，意外地掌握了一部分利用诅咒的方法，自信心膨胀，误把那种力量当成是他本人的力量，从而产生错误的判断，以为能够凭借那种力量杀死恶鬼神。

“而我本人有和恶鬼神一样天生的超自然能力，所以知道村长的想法不过是天方夜谭。如果有个人机缘巧合下获得我的力量，难道他能用那种力量打败我吗？不可能，只要是这种力量，我就是唯一的创造者和标准制定者，如果他用我的力量制造出一根藤蔓，我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把藤蔓的掌控权从他手中夺过来。同理，恶鬼神也能做到这点。

“所以村长驱使山尸自爆的下场，肯定是被恶鬼神夺取山尸的控制权，转而让那些山尸在村长身边自爆，那时候村长的死状可想而知。现在这种结局，已经是他最体面的离场方式。当然这不是村长最幼稚的地方，他最幼稚的地方在于他妄图杀死弱女。”

“原来大祭司你也知道村长想要杀死弱女。”渡边泽道，“既然这样，为什么没有派人保护弱女？”

“因为我知道村长他根本做不到。他不是已经失败了吗？派了远黑肖制成的山石去雨子家，结果被弱女一下抓断了胳膊，甚至在弱女手下连一个回合都坚持不到。要不是渡边君你出手救下远黑肖，远黑肖当场就已经被恶鬼状态下的弱女分尸了。

“不过在我看来渡边君你救下远黑肖不过是多此一举，变成山尸的远黑肖本身就已经是个死人，如果你当时没有那么做，也许远黑铜就不会死在村长府的地下空间。”

“你什么都知道。”

“我已经说过了，恶鬼神通过信仰，拥有监视全体信徒的权能，我作为大祭司拥有部分权能，恰好这些全都在我观察的范围中。”

“部分权能……”渡边泽露出思索的表情，“这部分权能是恶鬼神赐予你的么？”

“恶鬼神不会赐予我任何能力，这是恶鬼神不得不与我分享的。”

这时雨子低声道：“没想到那天晚上发生那么多事，而且那具山尸居然是肖，为什么渡边君和美泉都没有告诉我呢？”

“是怕雨子你担心。”渡边泽道，“毕竟你已经为了弱女的事情衣带渐宽了。”

“衣带渐宽？”雨子歪了歪脑袋。

“就是日渐消瘦的意思。”

雨子看向大祭司：“可是渡边君到远黑村的第一晚，大祭为什么要把弱女诅咒忽然发作的罪责怪罪在渡边君头上呢？更不该把渡边君赶去神古祠。渡边君是我们家的客人，一想到这件事情我就感到愧疚。”

大祭司摇摇头。

“我并不是怪罪，而是弱女的诅咒发作确实和渡边君有关，甚至可以说是渡边君直接引起的。远黑肖来袭击弱女那天晚上，弱女一开始也没有变成恶鬼，而是看到渡边君出现之后，为了保护渡边君才情绪失控变成恶鬼的。不信雨子你问渡边君。”

“可是弱女为什么会对渡边君有那么强烈的反应？渡边君不是美泉的男朋友么？”

“渡边君是弱女的高中同学，恐怕只有渡边君自己知道是为什么。”

“我也不清楚。”渡边泽如实道，“我到现在也不知道弱女对我的态度，我到远黑村真正和弱女交谈只有一次，就是弱女带我参观远黑村那次，之后我们似乎就没有说过一句话。不过这并不妨碍我想救弱女。我现在想知道的是，为什么你之前说弱女为了保护我愿意牺牲自己的生命，她究竟想做什么？”

第40章 信仰

“做什么？当然是杀掉神明。远黑村想杀掉恶鬼神的人有很多，但是真正能做到的只有弱女一个人，因为她是唯一能够接近神明的人。

“在渡边君没有来远黑村之前，弱女尚且还在犹豫，自己是不是有充足的勇气反抗恶鬼神？如果失败该怎么办？她死掉不要紧，如果连累她的母亲和姐姐也被恶鬼神一起惩罚，又该怎么办？

“在那段犹豫不决的时间里，弱女每次洗礼都格外痛苦，一方面要承受恶鬼神的力量与身体融合的痛苦，另一方面还要承受思想交锋的痛苦，所以每次洗礼完弱女都格外的疲惫——格外格外的疲惫，就像被人从水里捞出来的濒死之人。

“我隐隐感觉的到，随着洗礼一次次的进行，弱女自身的意志也渐渐在被消耗，她放弃了杀掉恶鬼神的想法，毕竟这种精神和身体双重折磨任何人都无法承受，更别提一个刚刚成年的女孩。

“但是渡边君到远黑村之后，弱女的眼神变了。

“她眼神里面的迷茫和痛苦一下子消失，变得坚定无比，就像原本摇摇欲坠的烛火哗啦一下子猛烈地燃烧起来，那种迫人的气势连我看到都忍不住心惊胆战。要知道我可是直面过女神和恶鬼神两任神明的大祭司。

“而且每次洗礼结束之后，弱女虽然依旧很疲惫，但再也没有之前那种万念俱灰的萧条感，而是显而易见地憋着一股力气，蓄势待发，并且主动加强了洗礼的强度。那时我就知道，弱女终于做出决定了。而那枚最重要的催化剂，就是渡边君你。弱女想要保护你。”

“保护我吗……”

渡边泽忽然愣了一下。

他想到自己明明拥有强大的力量，但是从小到大似乎都在被人保护，被亲生父母抛弃的时候，那个强大的怪异站出来保护他，还给他重新塑造心脏。

之后被渡边夫妇收养，渡边夫妇也像他真正的父母一样无微不至的关心他保护他。

开始记事的时候遇见理香织，理香织把他当成弟弟一样保护。

现在弱女也说要保护他的话。

他抬起头，看着偏厅的天花板，恍然觉得有些意外，又有些感动。

“不过渡边君似乎不需要弱女的保护，毕竟你自己也有那么强大的力量。”

渡边泽摇摇头。

“大祭司你说错了，哪怕都强大的人都想要有个人能保护他，我父母只是个普通人，但是直到现在也在竭尽全力地保护我，我很感激他们，绝对不会想‘他们那么弱小怎么可能保护的了我’。所以你现在告诉我弱女会保护我，我并不觉得弱女那么做多此一举，我只是想到我从小到大得到很多人的关心，觉得幸运。又很奇怪弱女为什么这么做。”

“我不是很理解你们人类之间的这种感情，不过我隐约能够感觉到，因为我对日月星也差不多怀有一样的感情，不想让她们受到伤害，所以当二十年前她们到远黑村的时候，才擅自做主把她们收为我的祭司，让她们在我身边，就是为了更好地保护她们。”

大祭司说到这里时，日月星三人的脸色轻轻变了变，看大祭司的眼神多了一丝其它东西。

“不过渡边君你想救弱女，恐怕做不到。你知道弱女想做什么吗？”

渡边泽摇摇头。

大祭司静静地盯着渡边泽眼睛，好一会儿，她才缓缓道：“弱女想在恶鬼神吞噬她灵魂的时候，带着恶鬼神，一起自爆。”

“什么？”渡边泽陷入短暂的失神。

日月星三祭司也惊骇地注视着大祭司。

“弱女……居然是这种想法么……”雨子颤声道。

“没错，那就是弱女的计划。诅咒能够自爆以发挥出强大威力的特性，并非只有村长一个人知道，弱女也发现了这个秘密，毕竟弱女是天赋远高于村长的人。

“她起初的担心就是自爆无法彻底摧毁恶鬼神的人格，害怕恶鬼神活下来报复她姐姐和母亲，但是渡边君你出现后她终于下定决心。她决不能让你一辈子生活在远黑村中，成为恶鬼神的囚徒。

“为了渡边君你，弱女甚至连母亲和姐姐的生命也一起加入了这场赌注。为了加强筹码，她在最近几次洗礼中接收了远超平时的力量，身体一度濒临崩溃。她是真的十分在乎渡边君。”

“弱女……”雨子低下头。

“原来是那个时候……”渡边泽把手腕翻起来，看着上面一条短短的黑线，“难怪当时弱女的情绪那么激动。”

然后他又抬起头，看着大祭司：“既然大祭司已经把想说的话全都说出来了，那么现在可以告诉我，恶鬼神究竟在什么地方了吗？”

“实不相瞒，我也不知道恶鬼神究竟藏身在什么地方。”大祭司道，“恶鬼神那种谨小慎微的性格，绝对不会被人发现她的藏身之所。我这么多年虽然一直也在寻找，但是始终一无所获。”

“那么怎么才能知道？”

“不知道。”

“远黑村有一股力量屏蔽了所有关于恶鬼神的信息，那股力量又是什么力量？”

大祭司抬起眼帘，看了渡边泽一眼。虽然她的脸上依然没有表情，但是渡边泽能够感觉到大祭司内心的波动。

“渡边君怎么知道有股力量屏蔽？”

“大祭司你先回答我那股力量是什么。”

“那股力量……是远黑村村民信仰的力量。”大祭司道，“远黑村村民对恶鬼神的信仰构建了一道密闭的意识场，整个远黑村都在这道意识场的笼罩下。

“这道意识场就像是一个铁笼子，把恶鬼神牢牢地保护起来，只要不破除掉那道意识场，就不可能探知到恶鬼神的任何情报。但是恶鬼神借由诅咒掠夺村民的信仰，村民的信仰又反过来帮助恶鬼神隐藏诅咒的秘密，两者形成一个闭合的整体，根本无法破解。”

“原来是村民的信仰。”渡边泽道。

人类的意识是最具威力的力量，外部世界的人类意识都是混乱无章的，因此这种力量无法显现出来，但是当他们凝结为一个整体的时候，爆发出的力量就强大连强大的奇人和怪异都望尘莫及。

毕竟不管奇人还是怪异，说到底都不过是人类意识的造物。

这也是远黑村这小小的一个村庄能够诞生白夜神这种强大怪异的原因。

现在村民们的信仰又组成一道屏障，所以渡边泽的虚构之瞳都无法探测。

“想要破除掉这个屏障，只能把远黑村的村民杀掉大部分，但是那样显然不切实际。所以，任何人都不可能找到恶鬼神的藏身之处。”大祭司道。

“不对，还有一个办法。”渡边泽忽然道。

大祭司愣了一下：“什么？”

“村民的信仰必须汇聚在一起，经由一个渠道才能流入恶鬼神那里，对不对？”

“没错。”大祭司轻轻点了点头。“由于恶鬼神谨小慎微的性格，没有像女神一样在村民面前展示过自己的真实容貌，直到现在远黑村的村民也对恶鬼神无法构建起一个清晰的概念。

“甚至他们就想象恶鬼神容貌的时候，脑海中浮现的还是白夜神的样子。

“但是白夜神是没有面孔的。

“正因如此，村民对恶鬼神的信仰其实是杂乱而且模糊的，无法直接传递到恶鬼神本人那里，必须有个渠道将他们汇聚在一起，由那个渠道汇聚给恶鬼神。”

“那么如果中断这个渠道，村民们的信仰是不是就中断了？”渡边泽道。

大祭司身体一颤：“渡边君难道想……”

渡边泽咧开嘴，轻轻笑了笑。

“没错。大祭司，放弃你对恶鬼神的信仰吧。”

“渡边君，你说什么？”日祭司忽的惊声道。

月祭司和星祭司也睁大眼睛看着渡边泽。

雨子握住渡边泽的手：“渡边君，大祭司是恶鬼神的祭司，你现在让她放弃对恶鬼神的信仰，她的诅咒一定会发作的。难道渡边君想杀死大祭司么？而且为什么忽然会让大祭司放弃对恶鬼神的信仰呢？”

“因为大祭司就是恶鬼神收集信仰的渠道。”渡边泽道，“村民的信仰藉由大祭司汇聚给恶鬼神，大祭司能够遍览村民们的信仰，从他们的意识中得知远黑村发生的事情，因此才会对发生在村长和弱女身上的事情知道得那么详细。

“此外，恶鬼神既然那么讨厌大祭司身上的自然气息，却又让大祭司当自己的大祭司，我猜原因就是只有大祭司这种伪怪异的强大意识，才能够充当承载信仰的稳定渠道，换做其他任何人都做不到，所以恶鬼神只能选择大祭司。

“如此一来，只要大祭司放弃对恶鬼神的信仰，那么信仰的渠道就会崩塌，保护恶鬼神的意识场也会因此而崩溃。我就能找到恶鬼神。”

“大祭司，是这样么？”雨子道。

“渡边君说的不错，我就是恶鬼神信仰的渠道。”大祭司坦然道，“只要我放弃对恶鬼神的信仰，恶鬼神信仰的渠道去确实就会崩塌，但这是在二十年前。如果渡边君你早二十年来到远黑村，我愿意放弃信仰，但是现在已经晚了。因为哪怕我放弃信仰，恶鬼神也能够以日月星的意识构建新的渠道，她们跟我是一模一样的生命体。”

“那么日月星三祭司就跟你一同放弃信仰。”

大祭司摇摇头。

“放弃信仰的下场就是诅咒发作死亡，我自己不怕死，但是我不会让日月星那么做，她们毕竟是我某种意义上的女儿。有哪个母亲会看着自己的女儿步入死亡呢？雨子你也是母亲，你应该能够体会这种心情。而且渡边君刚刚不是也说过’感情’的重要性么？”

“换做我是大祭司你，我也不会想看到美泉和弱女落到那一步的。”雨子道。

“放弃信仰确实会诅咒发作，不过也不是没有解决的方法，你们只需要重新选择信仰的对象，就会获得那个对象的力量。只要那个对象足够强大，足以压制诅咒的力量，那么哪怕诅咒发作也拿你们没办法。

“当然这种方法有个风险，就是如果你们的身体和意识无法承受新信仰对象的力量，那么可能会爆体身亡，好在你们都是伪怪异，暂时不会有那种担忧。”渡边泽道。

“可是女神依然没有复苏，我们有什么神明可供信仰的呢？”大祭司道。

“我……怎么样？”渡边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