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在卢焦大人身上有卢氏血脉的份上，希望将军放他们一条生路，不要穷追不舍。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他们跟着将军做了那么多的事，将军也合该给他们一点好处了。

——

人心这种东西是最不可靠的。

这一点卢义很有发言权。

在送他回京城定罪的囚车上，他抬头仰望天空。

他怎么走到这一步的？

该怪谁呢？

怪自己太自信，还是怪手底下的人生了异心七零八散，被买通？

还是怪他本来就在这副棋局中避无可避？

不，可以避免的。

如果他的胆子再大一些，亲自上阵，肯定能够带动军中士气，不会让自己失去威信。

如果他亲自去完成潜藏任务，就不会被手底下的人绑着送出来给朝廷，只是为了苟且活着从轻处罚。

如果他亲自到那个所谓的易夫人旁，怎么会认不出她是福康郡主。

整个事件从一开始就是冲着他们来的。

他闭上眼睛，回想整个事件。

“…”

郑十的动作很快，见过齐王的第二天就返回军队驻扎的地方找武将军讨论形势。

裴宝珠这边也要开始行动了。

“青女，准备的怎么样？”

“回主子，一切就绪，明日就有好戏看了。”

裴宝珠勾唇：“明天记得邀请齐王殿下一起。”

“是。”

第二天，郑十和武将军带着军队往镇子走的路上，官府来了一个瘦弱的姑娘，在官府的大鼓前准备击鼓鸣冤。

“二丫，你好好想一想，别冲动，你身子骨弱，禁不起的，别把自己的命白白搭进去了，你不在了，小虎子怎么办？他一个孩子自己活不了的。”旁边一个妇人拉着她苦口婆心地劝。

二丫只一个劲的哭泣，官府前渐渐围了一堆人。

“到底敲不敲啊？别拿出这副样子忽悠人。”

“是啊，在这里卖什么惨，世上比你可怜的人多了去了。”

“…”

二丫闻言拳头死死握紧，牙齿咬住失去血色的嘴唇。

一双眼睛充血，恶狠狠的看向说那些说出的话冰冷刺骨的人。

“放你娘的屁！你有没有同情心？二丫死了对你们有什么好处？一个个在这里说风凉话，都没有父母子女，不给自己积点口德不怕报应到他们身上去？”拉着二丫的夫人爆发，掐着腰喷得那些人抬不起头。

只敢讪讪地回道：“开个玩笑…”

“开什么玩笑？滚滚滚！都没事情做？不需要养家糊口？家里的娘们遇上你们这样嘴碎的当家的简直倒了八辈子霉！”

妇人以一敌十。

人群在她的发威下散去不少。

她这才继续转头劝二丫：“二丫，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婶子知道你过得苦，但好死不如赖活着，你爹你娘在下面看着呢。”

“相信婶子，没什么坎儿是迈步过去的，大家伙都会照应你的。”

“是啊，邻里邻居的，互相照顾是应该的，二丫啊，你千万别想不开。”

经过妇人的一顿狂轰乱炸，剩下的人都是为二丫考虑的人。

“去去去，都散了，官府门口岂容你们胡闹。”

官府的衙役出来撵人。

“哎！我们这就走！这就走…二丫啊，听婶子的话，咱们先回去，回头大家伙再帮你找找，肯定能找到的啊。”

二丫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里面，好似想要马上进去控诉冤情。

但她清楚，即使她熬过了击鼓所需承受的二十大板，最上面坐着的那位也不会帮她解决的。

因为……

二丫脸上毫无血色。

“走吧走吧。”

看见官兵来，那些围着的人都散去了。

官府的衙役对于普通的老百姓来说天生有一种威慑力，只剩下二丫和那妇人还站在石阶上。

妇人不敢走，害怕一松手眼前的傻孩子就会拿起鼓棒击鼓。

“怎么还不走？”

衙役不耐烦，上前推搡。

他们也不希望有人来击鼓。

死在府衙百姓们议论纷纷，这几个月都别想消停。

熬过去了升堂，最后需要劳累的还不是他们这些当差的衙役？

还是赶紧赶走了为好。

可没想到看上去瘦弱的小姑娘力气不小，他用了力气竟然没将人推下去。

他只好加大力道，没想到这次力道太大了，居然将那姑娘直接推下台阶。

姑娘顺着石阶滚下去，头破血流。

“二丫！”妇人连忙冲到石阶下，扶起二丫查看情况，同时抱不平道：“官爷，你怎么能用这么大的力！瞧瞧，脑袋都磕破了！”

衙役有一刻心虚，随即梗着脖子强硬道：“我只是随手碰了她一下，谁想到她跟纸糊的一样！”

“再说了。”衙役想了想，然后十分有底气道：“我让你们退下别挡着官府的大门，是你们不动弹的，本大爷还没治你们妨碍公务的罪呢！”

妇人被气了个仰倒。

还讲不讲道理？

受害的人还有罪？

她气得涨红了脸，却没办法出声怼衙役。

民不与官斗是自古以来的道理。

她还有家人，不可能为了二丫和衙役死磕，否则不但帮不上二丫的忙还会连累了他们一家子。

“…”

年轻的姑娘满头是血的坐在府衙前，怎么看怎么像官府仗势欺人，让人瞧见不利于官府的名声。

衙役便急着赶人走。

粗声喝道：“走不走？不走本大爷让人架着你们走了！”

妇人在姑娘耳边小声道：“二丫，咱们先回去，剩下的事咱们回去慢慢商量，让你叔帮你想办法啊。”

继续跟这个衙役闹腾下去，吃亏的人是二丫。

“…婶子，谢谢你。”余光瞥见街头上的马车，二丫松了一口气。

对这个陪在她身边，给了她勇气的人表达真诚的感激。

妇人愣了一下。

嗯？

二丫这孩子怎么还突然客气起来，还能笑得出来。

发生那些事后二丫已经很久没有发自内心的笑过了。

妇人摸不到头脑。

两个人浪费的时间令衙役等的不耐烦，直接喊了人出来准备手动将人清走。

妇人见来不及，连忙护住二丫，嘴上说着好话。

“官爷官爷，我们马上走，这孩子身子弱，经不起的，我这就带她走！”

先前的那个衙役冷笑：“早做什么去了？”

先前让她们走磨磨蹭蹭的不走，让这么多人围在官府前叫人看好戏，又想拍拍屁股走了？

哪来的好事！

大人忙着大事没空管理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他们底下的自然要盯住了。

妇人抱着二丫不撒手。

“…”

“哟，看不出来老刘媳妇这么将义气，为了二丫还敢跟衙役刚着，现在还不走，等会被误伤了怎么办？”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另一个人小声道。

“哎？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你不知道的事多了。”

那人推她一把：“少卖关子了，快说。”

“这老刘家啊一开始住在我们那个巷子里，二丫他们家也是一样，两家是邻居，那关系好着呢。”

“二丫她爹和老刘在一个师傅手底下学过艺，两个人好的跟亲兄弟一样。

老刘媳妇和二丫的娘关系自然而然也就好了，两个人前后脚有孕，二丫她娘生了二丫，老刘媳妇生了两个闺女，可是小的那个没养活…”

“啊？老刘媳妇把二丫当成她小闺女了？”

那人瞪了她一眼：“你听我说哇啊，抢什么话！”

“是是是，你说你说！”

她压低声音继续道：“我听到过一种说法…当年死的那个不是老刘家的那个小的，而是二丫娘生的那个，二丫娘和她爹痛不欲生，几度活不下去，老刘和他媳妇看不下去，将二丫抱给了二丫她娘养着，因为巷子里知道的人家不少，担心有什么风声传到孩子耳朵里，所以两家前后脚搬走了，嘿，这回又是邻居，你说巧不巧？”

所以说啊，二丫肯定是老刘媳妇的亲生女儿，否则她吃饱了撑的冒着被衙役发难的风险护着一个外人？

妇人们八卦着。

马车上，裴宝珠推了推齐王。

“齐王表兄赶紧下去吧，再不赶紧的赶不上英雄救美了，说不定会得到以身相许的报酬呢。”

裴宝珠满脸嬉笑。

齐王无奈地看着她。

什么英雄救美，福康这孩子乱说什么，他都一大把年纪了，那小姑娘才多大？

他摇了摇头下马车。

福康的鬼主意真不少，利用沈氏捅出卢家叛军谁也想不到这里边有她的手笔。

这庆安镇可没有几个人认得福康，神不知鬼不觉。

“…”

“官爷，我们这就走这就走。”

“婶子，我脚崴了起不来。”

妇人一听连忙去查看二丫的脚，二丫疼的缩了一下，妇人的眼睛瞬间红了。

“崴了而已又没瘸。”

衙役这句话可将妇人彻底惹毛：“还有没有天理啊！大家都来看看！官府不给咱们老百姓留活路了，把这孩子害成这样还说那种没有良心的话，大家都来瞧瞧啊！可怜这孩子失了爹娘兄长，一个人照顾幼弟，有事情来请官府办，官府就是这个态度！”

“你少血口喷人，她自己不击鼓我们哪里逼她了？”衙役脸色铁青地反驳妇人的话。

妇人哪里能让他得到先机，继续哭喊着：“瞧瞧这孩子摔成什么样，连路都走不了，官爷你怎么就不能体谅体谅，让她慢慢起身，就急这一时半刻吗？再说了，二丫的伤还是因为官爷你动手把她推下台阶，我们所有人都看见了。”

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在人群中随便喊了句：“如果官府真的办事，人家姑娘也不会想要提着这副瘦弱的身躯打算击鼓了。”

众人赞同。

击鼓鸣冤要先挨二十大板，别说一个弱女子，连成年的壮汉都不一定经得住官府的板子，那一板子下去都是实打实的，能打的人皮开肉绽。

据说是故意要打的如此重，用来限制百姓，否则人人都来官府击鼓，官府可热闹死了。

扯远了，一个瘦弱的姑娘得拿出多少勇气才能选择来到这里？

衙役听着底下议论纷纷，心底暴躁。

他能说之前从来没见过这女人吗？

他们大人爱惜名声，百姓的事不管是大是小，只要来了他多少都会让人听一耳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