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同样面露异色。

倒不是他知晓这道菜不对，而是……

“表哥，福康记得二皇子海物过敏，不宜食用此菜，表哥您不如再令赐一道菜给二皇子。”

二皇子向裴宝珠投向感激的眼神。

父皇赐膳是恩典，即使父皇不记得他的饮食习惯，他作为儿子也不能当着众人的面提出来，让父皇下不来台。

但福康姑母不同，她与父皇是同辈，还与父皇关系要好，她来说父皇绝对不会怪她的。

果然，永熙帝闻言对达恩道：“将朕这道白灼肉分给二皇子与寿宁公主。”

达恩弯身：“是。”

“儿臣谢父皇。”二皇子和寿宁公主同时起来谢恩。

寿宁公主心中对裴宝珠有一丝怨言。

福康姑母除了与大皇兄和大皇姐亲近，对他们几个小的都不怎么关心。

可她这次能想起被赐膳的二皇兄不食海物，却不记得自己没被父皇赐膳？

她的存在感有那么低吗？

卢老太爷的心安了不少。

福康郡主将要下在佛跳墙中。

皇帝赏了那么多人，她却只保了二皇子，说明福康郡主还在按照计划行事。

卢老太爷视线紧紧盯着永熙帝，亲眼看着他将佛跳墙吃紧嘴中，郑皇后和李淑妃等人也吃了进去——皇帝赐膳谁敢不吃？

卢老太爷嘴角抑制不住上扬，心里开始默默倒数。

“表哥，福康不胜酒力，出去透透气儿。”

永熙帝摆摆手。

裴宝珠看了眼卢老太爷的方向，带着青女夏儿退场。

谢长恭眉心微动，对一旁略显拘谨的淮安侯道：“父亲，儿子出去一趟，放心，有表哥在不会有事，万一等下乱起来，你找机会往表哥跟前凑。”

“好。”淮安侯连忙点头。

他也并非全然不懂。

看着卢老头怪异的神情，就知晓不对劲，虽然有他得到儿子暗示有心留意的原因在，但他能在这么多人中观察到卢老头也算他的本事。

还有…福康。

福康跟卢老头不止一次的对视。

这次的事件…福康参与其中。

陛下是否知晓？

福康又在其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淮安侯惴惴不安，心里保持着警醒，做好随时向永熙帝靠拢的准备。

另一边，裴宝珠走出大殿径直往御花园的方向走。

穿过御花园就是西门，西门的看守最松。

这是裴宝珠在宫里逛游几日得出的结论。

所以人手都由西门进入。

卢二老爷已经带着他的人藏匿在御花园，裴宝珠经过的时候卢二老爷出来。

“郡主殿下。”

裴宝珠看着他：“本郡主已经按照你的要求来，什么时候可以放了鹤儿？”

“郡主殿下莫急，待一切结束，您马上可以见到小公子和彩月姑娘。”

裴宝珠冷哼：“卢二老爷稍等，本郡主先去宫门一趟。”

“郡主殿下速去速回。”卢二老爷迈步退到旁边的路上，让裴宝珠过去。

裴宝珠快步走到宫门口，守卫已经不见踪影，裴宝珠拿下挂在脖子上的玉哨，吹响。

倏地，几道黑影闪现在她面前。

抱拳半跪在地上：“郡主殿下安。”

裴宝珠余光瞥了眼夏儿，说道：“让咱们的人动起来，这次行动不能出半点茬子，否则你们拿头来见，明白吗？”

“是。”几人低声道。

裴宝珠走在前面，夏儿跟在她身后感叹。

福康郡主的人不愧都是精英。

明明有五百之数，偏偏行动起来无声无息，如幽灵般潜藏进来。

裴宝珠带着人与卢二老爷汇合。

“卢二老爷，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宴会上的人不少，武将也不少，这样的时候很多人很趁机表忠心，直接带人进去我们不占优势，与卢家的名声也不好。”

逼迫皇帝退位本来也别想要什么好名声，不过事在人为，之后可以洗白。

那么知道真相的人越少越好。

卢二老爷也是如此想，所以选择的药并不是见效快的那种，而是会延迟发作，等下宴会结束只要找机会拖延出宫时间，成为最后离开的即可。

“那便请诸位小兄弟在御花园稍候片刻了。”

“郡主殿下，您请。”卢二老爷弯腰伸手，让裴宝珠先行。

裴宝珠面上不显，心中冷笑。

卢二算是卢家为数不多还算有头脑的人了，可惜他们防范再多也无用。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往大殿的方向走。

前面突然传来脚步声。

卢二老爷眯眼。

很快辨清来人，正是身旁这位郡主殿下的夫君，淮安侯世子谢长恭。

他对谢长恭的印象只是个仗着姐姐是宠妃在京城胡作非为的纨绔子弟。

他笑呵呵对裴宝珠道：“郡主殿下，他是来找您的，在下就不耽误你们夫妻二人谈话。”

事情到了这种地步，福康郡主已经没有回头的余地。

而且，大殿内的一切都瞒不过他们的眼睛，不怕福康再传话。

第274章 风波起（十三）

他也不相信喝的醉醺醺，满脸写着我是来找茬的男人，能够办的成什么大事。

裴宝珠拧眉，语气难掩厌恶：“本郡主与他没什么好谈的。”

说着，就想与卢二老爷一起越过来人不理。

“福康，我有话跟你说。”裴宝珠的手臂突然被谢长恭拉住。

“松手。”裴宝珠语气不善：“本郡主没什么与你说的。”

谢长恭显然不会善罢甘休，瞥了眼卢二老爷：“你不是说出来透气？怎么跟姓卢的老头走到一起？”

卢二老爷轻咳一声道：“在下与郡主殿下御花园偶遇，顺路返回大殿。”

谢家小儿好生无礼，不愧是谢妃的弟弟！

卢二老爷心中憋着股火儿，面上不显道：“在下不打扰您二位说话，先回大殿了。”

呵，回头再收拾谢长恭！

说着，他给裴宝珠使眼色，示意她安抚下谢长恭。

万一动静闹大了，引得大殿的关注，御花园藏着的人被发现就遭了。

裴宝珠意识到这点，深吸一口气道：“夏儿，卢二老爷一个人回大殿本郡主不放心，你随他一起照应。”

卢二老爷出来的时候是自己一个人，确实容易让人起疑，回去的时候带着个人也好交代，不然解释不清他这段时间做什么了。

卢二老爷向裴宝珠投一个感激的眼神。

福康什么总共跟着两个丫鬟，另一个是福康的心腹，即使福康愿意借他，他也不敢用，还是夏儿更安全些。

福康都已经将人放到宫中，不用再一直盯着她。

卢二老爷走后，裴宝珠依旧满脸不耐：“你找本郡主有何话可说？”

“父亲想念鹤儿，你什么时候让父亲见见鹤儿？”

裴宝珠闻言神色倏地冷了：“见鹤儿？你们也配！”

“裴宝珠！本事子是不是给你脸了？你如何跟本世子说话？”

“世子爷，若本郡主没记错，本郡主是正一品的郡主，一个侯爷的世子，充其量也就是个二品，我们究竟是谁在以下犯上？”

“你！”谢长恭被她噎住，脸色来回变换。

“我是你的夫君！”

裴宝珠微笑：“不好意思世子爷，本郡主不奉行女以夫为天那套，少在本郡主跟前摆谱。”

谢长恭气喘吁吁，大吼道：“你这个女人！本世子处处忍让于你，你却越发的得寸进尺！”

“那又怎样？你以为本郡主稀罕你？看你你成日将庶子侍妾放在本郡主眼皮底下，没得影响本郡主的心情！”

裴宝珠越说越气，直接红着眼睛喊道：“和离！本郡主要与你和离！”

她说完，暗自赞叹自己的机智。

万圣宴是最热闹的宫宴之一，通常进行到后半夜，无视宵禁。

她已经在皇宫待了那么多日，心力憔悴，希望赶紧解决让她回去休息休息，卢二打着等宴会散了再开始的主意。

她只能陪他耗着。

阿恭的到来给她提供了机会，只希望阿恭不要介意她说的这些假话。

谢长恭听到裴宝珠的话后沉默片刻，眸子闪过一抹愤怒，当然这愤怒不是冲着裴宝珠，而是害她不得不说出这些刺耳的话的卢家。

很好，卢二，你成功把小爷惹毛了！

裴宝珠被他的眼神惊到，略有一丝心虚——阿恭不会跟自己算账吧？

很快，谢长恭收去短暂的情绪暴露，指着她一副说不出话的模样，气的脸通红：“和离？和离就和离！本世子怕你不成！”

“你别拉我。”裴宝珠大力甩开再度被拽住的手腕。

“你不是想和离？我们现在就去找表哥做主？”说完，谢长恭拽着裴宝珠的手臂气势汹汹的前往大殿。

徒留御花园一群人惊掉下巴。

靠近两人的大多是卢家的人，不过他们习武的人耳力都不错，两人的声音又未刻意收敛，几乎所有人都听见了两人吵架的内容。

他们对于几句话吵起来的两人只有一个念头。

京城的传闻不假！

福康郡主与淮安侯世子的感情不好。

却没想到已经差到如此地步。

淮安侯世子也是暴殄天物，守着这么个长得美身世又好的郡主媳妇不爱，却把庶出的儿子和侍妾当成宝。

福康郡主也不是传闻中那样跋扈，不然还会丢着那对母子在自个儿跟前转悠？

啧，不过这也从另一个方面证明了一点——谢妃十分得宠。

连带着淮安侯世子这位小舅子有胆子与福康郡主叫嚣。

尤其是卢家的人，更能体会到谢长恭能与裴宝珠五五开的厉害，要知道，即使是卢家也要让福康郡主三分啊！

当然，那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那两个人竟然敢在万圣宴中去找皇帝闹和离！

哎，要不是不能暴露行踪，真想到大殿里看个全程，看皇帝究竟怎么调节两个人的矛盾。

啧啧，一个外家表弟，一个姑家表妹，两个人的结合对皇帝来说是亲上加亲，可一旦有了矛盾，皇帝且头疼去吧！

一边连带着宠妃，另一边有个身为北渊王的亲兄长，哪边都不能偏心，却哪边又都不能怠慢。

第274章 风波起（十三）

嗨，他们真是错过一场好戏啊！

确实如他们所想。

谢长恭和裴宝珠闹出的动静不小。

两人以一种惊掉众人下巴的方式进入大殿。

“有本事你别躲！姓谢的姑奶奶今天不抽花你的脸姑奶奶跟你姓！”

裴宝珠发丝凌乱，满脸怒容，拎着鞭子追逐前面乱窜的男人，鞭子与空气摩擦，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啪啪”声响。

谢长恭不断在桌子间蹿跳，一边躲裴宝珠，一边大喊：“表哥救命！裴宝珠疯了！她要杀我！”

众人：“……”

作为一个男人，被女人追的抱头鼠窜，当真是半点尊严没有。

卢老太爷懵逼地看向卢二老爷：“他们怎么回事？”

卢二老爷嘴角抽了抽。

他也想知道！明明他进来前两个人还好…嗯，当时的气氛也算不得好…

卢二老爷压低声音在卢老太爷耳边说道：“父亲莫急，福康郡主应当有分寸…”的吧？

看着两个人大闹的样子。

卢二老爷，心中有那么一丝丝不确定。

大殿中一时安静下来，连丝乐声也停止。

郑皇后和李淑妃皱眉不语，永熙帝在场，轮不到她们来治二人的罪。

太子和二皇子等人是小辈，更不好说道。

永熙帝捏了捏眉心，面上还带着丝笑意：“你们两个这是唱的哪出戏？准备给朕一个惊喜？”

玩笑的语气说出来。

众人倒抽一口气：

——福康郡主和淮安侯世子完全可以称得上御前失仪，可以到被问罪的程度，陛下却还有心思开玩笑，丝毫没有怪罪他们的意思。

“福康…”

被叫到名字的裴宝珠意犹未尽地收起鞭子，绷着脸走上前，正要开口，却被谢长恭抢了先。

“表哥，我要跟福康和离！”

谢长恭露出一个挑衅的表情。

裴宝珠：“……”

她确定，眼前的家伙有在为刚刚她说和离的话报仇。

她内心无奈：有没有搞错？连这点亏也不肯吃？

心里腹诽不已，她黑着脸道：“回表哥，福康的看法相同，福康与他根本不是一路人！求表哥成全。”

永熙帝脸上的笑容淡去。

“福康，恭儿，婚姻大事岂是儿戏？你二人是圣旨赐婚，怎可和离！”

裴宝珠哼了一声：“表哥你也看到了，我与他根本过不下去，你若不同意，我们日日闹的鸡飞狗跳的，您也不安生啊。”

“就是啊表哥！你看福康凶成什么样！你不答应，我早晚被她打死！阿姐知晓定然会伤心的！”

永熙帝仿佛被他们吵得头疼。

扭头对淑妃道：“今日的宴会就到这里，你安排送诸位爱卿出宫。”

李淑妃起身道：“臣妾领命。”

她的脸色并不好看。

这场宴会废了她不少心血，还未进行到一半，被迫终止。

她磨牙，该死的谢氏，竟然用如此阴险的手段！

李淑妃认定是谢长欢指使谢长恭大闹宴会的，因为裴宝珠一直帮她筹办宴会，她下意识将裴宝珠剔除。

毕竟没人会拿自己的心血开玩笑，福康与谢长恭闹起来，肯定是后者故意激怒她，福康的脾气并不好，被激怒火气上头忘了场合也正常。

李淑妃磨牙，谢长欢自己被禁足，却还要毁掉她的心血，简直可恶至极！

但眼下再气也没用，得先将陛下的命令完成。

郑皇后对永熙帝纵容裴宝珠和谢长恭习以为常，淡定地说道：“陛下，不如请福康和世子到偏殿说话。”

永熙帝扫了眼大殿，点了点头：“也好。”

他站起身，手背在身后走了两步，见两人还没动，转头沉声道：“你们两个还不跟上？”

两人对视一眼，冷哼了一声各自偏头，然后一左一右站在永熙帝两侧。

永熙帝：“……”

“舅舅，你也跟着一起来吧。”

淮安侯从震惊中回过神。

他万万想不到谢长恭和裴宝珠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和离？

他不想两人和离。

头一条就是担心裴宝珠跟他抢谢嘉鹤。

第二条嘛…

他觉得自家儿子已经没救了。

如果跟裴宝珠和离，他估计要孤身终老了！

不得不说，淮安侯在某方面上异常敏锐。

“太子，你们几个去后殿等朕。”

“是，父皇。”

和太子说完，永熙帝看向郑皇后。

“皇后，你留下看着点。”

郑皇后笑：“是。”她的笑发自内心。

陛下肯让她帮忙，是不是说明已经隐隐有放她出来的意思？

她心里叹气，估计与她让福康他们去偏殿有关，这个行为取悦了陛下。

不然从知晓自己要参宴的那日，陛下不可能丝毫没有动作，要知道，谢妃可是被禁足了。

她作为皇后，理应和陛下一同入场。

但她等了那么久都没消息，只能自己盯着众人异样的眼光参宴。

宴会上陛下与她嫌少互动，甚至没有淑妃多。

唯一的赐膳还是随了大流，不然只赏了小辈和淑妃，却没有给她任何恩典，那就是彻底将她的面子踩在脚下。

直到刚刚，陛下对她的态度才有转圜。

看来她还是要在福康和谢长恭身上下功夫。

其实…福康和谢长恭这种人暴躁易怒的反而很好哄，包括谢妃也一样，她已经做出了决定，就要与谢家一点点交好。

太子的年纪还小，郑家有足够的时间培养出一个符合太子喜好的女儿。

不管是做正妃也好，侧妃也罢，只要能入太子的眼，郑家便可以依旧荣光。

皇后的宝座有什么用？

只有一副空架子没有陛下的宠爱，她的日子有多艰辛只有她自己清楚。

做个如谢妃那样被皇帝放在心上疼宠的宠妃，才是人生的赢家啊。

“…”

“父亲，您怎么了？”卢大老爷惊呼。

郑皇后闻声过去。

“怎么了？”

卢老太爷半靠在儿子身上，虚弱道：“谢皇后娘娘关怀，老臣只是有些累到了。”

郑皇后拧眉：“本宫看你脸色不太好，卢公不妨先去侧殿休息片刻，让太医给你瞧过后再出宫，否则本宫无法与陛下交代。”

怕卢老太爷拒绝，郑皇后搬出永熙帝。

“那便打扰了。”卢老太爷松口。

他本也没想直接出宫。

——

“太医，卢公情况怎么样？”

“回皇后娘娘，卢公只是有些疲累，回去多休息便好了。”

实际上卢老太爷年纪大了，各种毛病找上身，但这样即使是太医也没办法。

加上他是宫中的太医，并非卢家的家医，随便说上几句就是。

“皇后娘娘，老臣休息一刻钟便回府。”

一刻钟的时间，差不多足够。

大不了到时再拖延。

郑皇后可有可无地点头，她还要赶到大殿刷存在感，没有跟卢老太爷过多纠缠，交代过宫人后，带着人匆匆去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