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他是最了解皇帝的人不为过，就是朝中的一品大臣也要让他三分。

福康郡主居然对他这样的态度，更让夏儿惊奇的是达恩习以为常的模样。

她对裴宝珠在宫里的特殊性有了更深一步的了解。

跟着裴宝珠走到殿外，谢长欢带着一行人等在门口。

裴宝珠屈膝，敷衍地行礼：“见过皇贵妃娘娘。”

谢长欢皮笑肉不笑：“哟，郡主殿下可是稀客。”

裴宝珠白眼，不等谢长欢叫起，自己站直：“我又不是皇贵妃娘娘，能时时来见表哥，怎么皇贵妃娘娘还吃我的醋不成？”

“哼，郡主殿下说笑了。”谢长欢的面容带着不屑。

言外之意就是你也配我吃醋？

裴宝珠笑意淡了些，摸着下颚说道：“听闻表哥说皇贵妃娘娘身体不适，表哥的万圣宴我会进宫帮忙操办的，皇贵妃娘娘不必担心。”

谢长欢拧眉：“你一个宗室郡主如何能操持宫宴？”

裴宝珠毫不留情面道：“中宫皇后尚在，皇贵妃娘娘都能主持宫务，我为何不能参与宫宴？一切都是为了表哥嘛…”

谢长欢脸色难看，犹如吞了苍蝇。

“表哥亲口应下的，本郡主明日进宫帮助主持宫宴，若皇贵妃娘娘不满，等下见到表哥可以撒撒娇，看表哥是否会为了你改变主意，哦，对了，我劝皇贵妃娘娘最好不要那样做喔——”

“表哥为了你已经扛了很大的压力，皇贵妃娘娘若为了这种小事和表哥吵架…”裴宝珠摇摇头：“那样我都会为表哥感到不值。”

谢长欢呆立。

裴宝珠不管她，“走吧夏儿，咱们不要打搅皇贵妃娘娘觐见。”

“…是。”夏儿这辈子的震惊加起来都没有今天多。

——

“郡主殿下，皇贵妃娘娘会不会真的与陛下说？”

凭着谢妃的宠爱，若她坚持不让福康郡主参与主持宫宴，皇帝说不得真的会改变主意。

毕竟谢妃是皇帝的真爱，这些年皇帝对她又有多少特例大家有目共睹。

应当不会为了这种小事惹谢妃伤心吧？

表妹再亲，也无法同枕边人相比较。

裴宝珠淡定道：“不会。”

“谢长欢能得表哥独宠这么些年，知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否则本郡主和她打打闹闹那么多年，表哥早与我翻脸。”

夏儿想了想：确实如此。

谢妃得皇帝宠爱，福康郡主也是皇帝看重的人物。

五皇子被立为太子前，福康郡主没少与谢妃闹腾，不管是宫宴还是平日见面，这些都是大家亲眼所见，错不了。

不过说来奇怪，福康郡主与谢妃姐弟的关系水火不容，皇帝竟然将福康郡主嫁到谢家，究竟是什么目的？

只想让福康郡主站队五皇子？

可是五皇子立为太子福康郡主并未出力，甚至在五皇子被立为太子后减少进宫频率，显然是不想见到因亲自成为储君跟着水涨船高的谢妃，如果可以，福康郡主根本不希望谢妃母子得意的吧？

夏儿目光闪动。

皇帝忌惮世家，可也未尝不忌惮谢家和福康郡主。

谢家连出两任宠妃，甚至出现两个太子，为了避免出现两任皇帝后谢家成为最强外戚，皇帝把福康郡主嫁到谢家制衡谢家。

同时也利用谢家制衡福康郡主这个有着一位外族亲兄长的郡主。

夏儿内心叹道：皇帝不是一般人能做的，每一个举动都经过深思熟虑，为皇室博得最高的利益…

福康郡主未尝不知道皇帝对她的利用，所以才会这么痛快的和主子合作吧？

“…”

不出所料，永熙帝并没有格外下旨意不许裴宝珠进宫。

裴宝珠带着夏儿青女，并五个卢二送来的丫鬟进了宫。

因为是裴宝珠带的人，侍卫并没有过多搜身，只简单的查过后便放行。

夏儿感受着踩在脚底的东西，松了一口气。

还好检查松懈，不然被搜出来，她们的小命不保。

哎，有些事情胆子小的人做不得。

裴宝珠进宫的时候永熙帝还未下朝，近日朝堂上不平静，他在朝堂唇枪舌战与卢家一系吵架，时间不免拖得久了点。

如此，裴宝珠也不用去面见永熙帝，郑皇后那边早闭宫不出，用不着去长兴宫请安，至于长乐宫，为了营造关系不好的假象，裴宝珠并未提出前往。

其他的淑妃之流，裴宝珠不乐意与她们来往。

不过德妃那边还是要走一趟。

裴宝珠瞥了眼夏儿和其他五个丫鬟，慢慢收回视线。

这五个人做不了什么，主要的目的是进宫联络从前安置的棋子。

虽然先前表哥借着天花事件除掉不少世家安置的棋子，可世家在后宫经营那么多年，岂是能那么轻松就被拔除干净的？

卢家的人，自然卢德妃宫中最多。

卢德妃进宫，卢家在后宫的人全部向她靠拢，以保证卢德妃和二皇子的安全。

“郡主殿下，若您只去见德妃娘娘，陛下会起疑的。”夏儿犹豫再三，还是说出口。

第269章 风波起（八）

福康郡主是世家一直以来的拉拢对象，可不管是郑皇后还是先前的王贵妃，都没有得到她的真心。

德妃娘娘之前不闻世事，和福康郡主没什么交集，福康郡主贸然上门，在这样敏感的时候，皇帝很容易起疑。

裴宝珠皱眉：“本郡主不需要你来教。”

——

淑妃宫中。

李淑妃正在修剪花枝，小宫人进来通报。

“娘娘，福康郡主在殿外求见。”

淑妃的手顿了下，与大宫女对视一眼。

福康？

她来做什么？

李淑妃整理好衣衫到殿门口相迎。

郡主爵位是正一品，而她的妃位是从一品，按照爵位理应她出去迎。

裴宝珠看着亲自出来的李淑妃，露出笑脸：“淑妃娘娘，福康贸然前来拜访，没打扰到您吧？”

“郡主殿下是贵客，您能来这里是蓬荜生辉。”

裴宝珠：“福康今日来是有事请教淑妃娘娘。”

李淑妃愣了下：福康有什么事可以跟自己请教的？

然后道：“郡主请到殿内说话。”

裴宝珠也没拐弯抹角，直言道：“福康奉表哥之命协助皇贵妃筹办万圣宴，可福康先前从未接触过，淑妃娘娘了解表哥的喜恶，可否请娘娘告知福康一二？”

李淑妃笑：“陛下的喜好本宫的确知道一些，万圣宴是大事，本宫很乐意…”

去年的万圣宴是谢氏主持的，可她清楚，有很多东西都是陛下不喜欢的。

可见谢氏从未把陛下放在心里。

想到这里，她心底浮起一丝苦涩。

即便如此，陛下还是宠爱谢氏。

但这并不妨碍她隐晦的给谢氏上眼药。

想想啊，连福康郡主都清楚陛下的喜好，谢氏却不知晓，那位聪慧敏感的陛下会如何想谢氏？

先前的郑皇后连谢氏都不如，看不出效果，唯有福康郡主顶上，有对比才有伤害。

如此，李淑妃搜肠刮肚的想，甚至连宫人，摆设怎么安排都一一教导裴宝珠。

裴宝珠心中“啧”了一声，不愧出自李家。

看着不声不响的李淑妃，私下却将表哥脾性摸得透彻，

若谢长欢没进宫，说不得李淑妃会成为表哥最得用的棋子。

从李淑妃宫中出来，裴宝珠拍了拍脑袋，她被李淑妃念叨的实在头疼。

青女：“郡主殿下，临近晌午了，我们还去德妃娘娘宫中吗？”

裴宝珠摇头：“不去，用过午膳午歇后再去。”

原本的计划是去完淑妃宫中去德妃宫中，下午再去拜访一下贤妃，让卢二的人和德妃的人碰上头即可。

没想到用的借口被李淑妃当真，拉着她细细交代了很多。

已经快到中午，这个时候上门拜访未免有些失礼，而大部分人都有午休的习惯，卢德妃身体不好，午休更是少不了，所以只能推迟到午休过后。

想到这，裴宝珠不免有些暴躁。

一日能完成的事拖了两日，她心情能好才怪。

夏儿等人垂着头降低存在感。

主子派她们来监视福康郡主，却也不会因为福康郡主对她们不好破坏合作，所以即使福康郡主冲她们发火，也只能白白受着，她们祈祷福康郡主不要注意到她们。

“…”

下午。

裴宝珠来到卢德妃的宫中，卢德妃得到消息已经等在宫门口。

上午听说裴宝珠去了李淑妃宫中，她就已经做好裴宝珠上门的准备。

“郡主殿下。”

裴宝珠笑，搀扶着她胳膊：“德妃娘娘，福康有话与你说…”

卢德妃任由裴宝珠拉着她进内殿。

防止再像李淑妃那般耽误太久，裴宝珠只与卢德妃随便闲聊了几句，在夏儿给出任务完成的暗示后，当即起身告辞，前后没超过两刻钟时间。

“…”裴宝珠离开后，卢德妃回到殿中摸不着头脑。

听闻上午福康在淑妃宫中待了整整一上午，她以为是为了万圣宴的事，可刚刚福康并没有跟她提起万圣宴有关的事，反而是毫无营养的闲聊，难道是因为已经从淑妃宫里得到需要的信息，不需要再询问自己，来这里不过是为了全自己的面子顺便打谢妃的脸？

卢德妃在心中暗自揣摩。

宋儿进来，挥退殿内侍候的宫人：

“德妃娘娘，家中来人了！”

卢德妃闻言面色大变。

宫中戒备越发森严，而且卢家正在与陛下打擂台，陛下根本不会允许卢家的人进宫，宋儿却说家中来人。

结合裴宝珠怪异的举动，卢德妃很快明白过来。

是福康郡主带进宫的！

可福康为什么要帮卢家？

福康是实打实的保皇党，她怎会在这种关键时候背刺陛下？

不，福康是否背叛陛下与她无关，重要的是福康带进宫的卢家人与她宫里的人接头，万一失败，陛下一定怀疑自己与二皇子参与其中。

卢德妃手脚冰凉。

暗恨卢家为何不肯急流勇退，主动上交北疆的兵权，罢黜朝中的职务，说不得还有抱全全族的性命，即使以后没有无上的权利，也可保全族人的性命无虞。

现在，他们却要用所有人的性命做赌注！

绝对是疯了！

卢德妃没有野心，她只求自己和二皇子能平平安安的。

为此甚至选择配合永熙帝陷害王贵妃，如果还被卢家牵连，那她做的那些还有什么意义？

卢德妃咬牙，不行，绝对不行！

卢德妃瞥了眼处于兴奋状态的宋儿，心冷下来：宋儿已经不能用了，她要怎么做到不引起人怀疑的情况下见到陛下？

——

从卢德妃宫中出来，裴宝珠想顺便去崔贤妃宫中走一趟，却被宫人告知崔贤妃最近在太后宫中吃斋拜佛，便打消了去见卢德妃的想法。

太后宫中。

“太后娘娘，福康郡主上午拜访了淑妃，午歇后又去德妃宫里待了两刻钟，随后前往贤妃娘娘宫中，听说贤妃娘娘在咱们宫中后回到明华殿。”

崔太后闻言点头：“嗯。”

崔贤妃担忧道：“姑母，我不见福康郡主可以吗？福康郡主会不会记仇？”

福康郡主的脾气是个极差的，整个京城能压住谢长欢的人只有她一个，就能够知道她多厉害。

“不会，福康的目标不是你，倒不如说不用见你她也乐得轻松，否则她就直接来哀家宫里了。”

崔太后不认为裴宝珠会看在她太后的身份上不敢来慈宁宫。

崔贤妃讶然：“福康不是与李家闹掰了吗，这个时候找淑妃干嘛？”

因为裴宝珠在李淑妃宫里的时间长，崔贤妃下意识以为裴宝珠是去找李淑妃的。

难道福康又与李家和好了？

听闻福康只是讨厌李家老太太，与李家的一个公子的关系还是很好的，保不齐那位公子将福康哄好了，让她帮衬淑妃。

崔贤妃酸了。

淑妃真是好运。

如果不是因为和昭淑大长公主一脉亲近，李氏何至于一进宫就越过生了皇子的潜邸旧妃卢氏，被册封为仅次于贵妃之位的从一品淑妃？

而自己却只得了个德妃的封号。

贵淑德贤，四妃之中自己居于最末位，凭着李家当年的地位，怎么与出了太后的崔家想比？

淑妃的位置照理来说是她的！

经过上次崔太后不留情的揭露伤疤，崔贤妃已经回过味来，不然也不会带着女儿老老实实缩在慈宁宫陪太后。

她只是有些不甘罢了。

不甘淑妃的好命。

殊不知她自己也是别人羡慕的对象。

卢德妃不止一次感慨她的幸运，是崔家主家的嫡女，还有一个当太后的姑母随时给她收拾烂摊子，不用苦心筹谋。

崔太后摇头：“不见得就是找淑妃的，不过那些都与你无关，你带好寿宁即可，寿宁即将及笄，驸马的人选皇帝应当会听取你的意见，你多留心一些。”

她还有一句话没说出口‘不要步了皇后的后尘。’

她看得清楚，皇帝对待生了公主的皇后和琦儿持着包容的态度，她们对公主的经办权远远大于淑妃等人对皇子的操办权。

就如大皇子一般，王氏给他选了王家的女儿做正妃，后脚就有一个叶家的女儿进大皇子府。

就算王家的女儿生了儿子，也没有皇孙的抚养权。

她去看过那位外人眼中尊贵的皇长孙，在嬷嬷宫人的照顾下，已然长成一个草包性格。

三岁看到老，即使皇帝的几个皇子全都没了，也轮不到他上位的那种。

提到女儿寿宁公主，崔贤妃果然没空乱吃飞醋了。

她如今的希望全寄托在寿宁身上，定然要为女儿挑选一个合适的驸马。

崔家首先排除在外。

不是说崔贤妃被崔太后一个闷棍敲醒，觉得女儿远离崔家为好。

而是她自己便是从世家出来的，知晓世家对于非世家儿媳的态度，哪怕寿宁身上流着皇室的血，世家依旧不会因为她的身份忽视这点。

崔贤妃无法容忍女儿被世家的规矩束缚，她的女儿生来是公主，该有更自由的人生。

寿和与两个男人不清不楚，可说到底有几个女人不羡慕她？

唯有皇室的公主郡主才有养面首的权利，若寿宁嫁会崔家，别说养面首，出门都费尽。

她试探道：“姑母，如果我不想寿和嫁回崔家，您同意吗？”

崔太后叹气。

她想保崔家，紧靠与皇帝的合作并不足矣，最好的法子是让寿宁嫁给崔家的子弟，庇佑崔氏一组。

可是，寿宁是她看着长大的，她怎么忍心让寿宁落入泥潭？

人的心是偏的，她为了家族拼了几十年，付出了青春和一切，为了家族不覆灭在关键的时刻正确站队并且说服家族的族长支持皇帝，让崔氏一组免于被皇帝第一个清算。

否则崔氏是几个世家中底牌最少的家族，一定是第一个被皇帝清算的。

现在，她不想再为了家族违背自己的内心。

她不能对不起自己看着长大的小侄孙女。

况且，她们有将寿宁嫁回崔家的想法，皇帝未必不会多想，崔家重新落入皇帝眼中，再想脱身便难了。

“崔家没有适龄的嫡子，寿宁的婚事不用考虑崔家。”

崔贤妃眉眼舒展开。

崔家枝繁叶茂，主家没有适龄的嫡子，偏枝适龄的子弟不知凡几，也可将寿宁许配给偏枝的嫡子，或者为了配得起寿宁的身份，家主还可以过继一个嫡子，德妃不就是那么来的吗？

姑母此话，便是彻底断绝了那种可能。

姑母贵为太后，即使家中的人不满，也不能与姑母对着来！

崔贤妃眉开眼笑：“我替寿宁谢过姑母了！”

崔太后笑着摇头：“你啊，什么时候才能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