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安，”谭信月突然出声，温柔地打断了乔安语无伦次的表达，“说实话，我从来没有见过你这么无措的样子。我——呵，我很感谢你对我的信任，愿意向我敞开心扉说这些，但是，很遗憾，我可能，给不了你，你想要的答案。”

“为什么？”

谭信月给过来的答案，让乔安觉得很是匪夷所思，甚至难以接受。

只是，电话那头的声音依然温柔，谭信月的年纪只比乔安大六岁，但是却如一个真正的长辈一般，温柔地对电话那头陷入迷茫的孩子解释道：“小安，喜不喜欢这件事，你要自己判断。而且我觉得，你想要知道的，不是你喜不喜欢陆衍，而是——什么才是喜欢，感情里的喜欢，也就是‘爱’。”

“……什么意思？”乔安一怔，“月姨，我，不明白。”

“小安，你的妈妈是个很厉害、很出色的人，她担心自己不在你身边的日子里，你会受到欺侮，所以她教会你很多东西，让你变成这么出色的一个人，但是，她却唯独忘记了教你最重要的一件事，”谭信月顿了顿，缓缓道，“爱。”

乔安沉默了更久的时间，然后才涩然开口，问道：“那么月姨，什么才是——‘爱’？”

乔安觉得，她并不是不知道什么是“爱”的人，但是之所以问谭信月这个问题，也是因为意识到自己在情感上的某些缺失，对家人，对……爱人。

四岁之前，她有疼爱她的妈妈，有疼爱她的爸爸，有疼爱她的堂哥，有疼爱她的奶奶……一家人虽不是全然的和和美美，但是至少，这个家，有爱。

可惜，姚文婷和姚忆的出现，把这个家毁了，也颠覆了她所有以为的东西。

妈妈从温柔变得严厉，爸爸从温和变得可憎，奶奶从慈霭变得疏离，堂哥……堂哥倒是没有变，但也只是，最开始的时候。

但是这些认知，在她长大以后，又全然被颠覆：

她以为妈妈的严厉，是因为恨父亲的出轨，所以在憎恶与她父亲的同时，也恨屋及乌到了她的身上，但其实是，那是妈妈为了让她可以在失去母亲之后，独立面对人生道路上可能遇到的所有困难和挫折，所以残忍地让她提前“懂事”；

她以为爸爸的可憎，认为他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和父亲，把所有的遗产交给她，只是为了乔氏集团的名声和良心上的愧疚，但其实，爸爸是被心怀叵测的人设计，哪怕她一直用“老乔”来称呼对方，他始终是对她尽到了一个父亲的责任和关怀，甚至一味默许她的叛逆和冷漠；

还有老太太，对她的态度虽然前后判若两人，从捧在手里当宝贝到疏离淡漠不看一眼，但老太太却始终没有让姚文婷和姚忆母女迈进乔家半步；

还有对乔泽误解……

正是因为对家人认知的一次次反转，一次次地颠覆她所以为的事实，让乔安无措，惊惶，所以在一次次的颠覆后，为了不让自己受伤害，她把自己隔绝了起来。

她不知道怎么去爱家人——除了，用浮于表象表象的方式：态度温和，以及送给他们想要的礼物，比如给外公外婆的古董和艺术品，给苏诀的豪车，给苏渺的Birkin，还有给小鱼儿的各种玩具。

至少，她用这样的方式的时候，他们都是开心的。

可是，同样的方式，在面对陆衍的时候，她的心里就不可抑制地萌生出愧疚感。

※※※※※※※

酒店套房，韩涛好不容易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听着陆衍断断续续地将他和乔安在中学里的相识和别离，一点儿都算不上多愁善感的韩涛，居然莫名感觉到心酸和难过。

如果这是一部青春校园偶像剧，乔安一定是当之无愧的女主角：优渥的家境，横溢的才华，成绩顶尖的学霸，老师偏爱的好学生，以及——最后出国留学。

而与之相反的学渣陆衍，在懵懂的青春期爱情的激励下，努力学习，青春励志，也是堪当男主角的人选。

可惜，男女主角之间的交集，却是只占到了极小的篇幅，仿佛是两部不同的剧集，只不过其中的角色有些交叠。

实在是可惜。

“陆哥，所以当时，你让我不要再联系其他公司，是因为……要等乔总的回应？”

“嗯。”

“所以，接到爵星的电话，我以为是骗子、陷阱，但是你却一下子就意识到，是你暗恋了十几年的白富美向你伸出了橄榄枝？”

对于“白富美”这个富有争议的称呼，陆衍微微皱了皱眉，但最后还是“嗯”了一声。

韩涛深吸了一口气，忍住没有计较自己当时被蒙在鼓里时整个人的紧张不安，继续追问道：“所以，陆哥你跟天艺的顾总很熟，是通过他的关系，牵的线？”

“是。”陆衍想了想，然后决定坦白，“顾淮是我舅舅的儿子，亲舅舅。”

“所、所以，你和顾总，你们是，你们是……！”韩涛再次收获了一枚惊吓，“靠，哥你瞒得我好深啊！那你当初，为什么不肯去天艺啊？你怎么知道，乔总一定会签你？”

“我不知道，但是……我想试一试。”竭尽全力，赌一次。

韩涛见陆衍不愿意回答为什么不去天艺的问题，索性也跳过了，问道：“好吧，那，哥，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那什么……乔总她，知道，你的心思吗？”

陆衍沉默了好久，摇了摇头，整个人有些颓丧失落。

韩涛也沉默了一会儿，又补了一句：“乔总手上戴着的尾戒……”

“……Celibate（独身主义者），我知道。”

不仅知道，顾淮还特地给他普及过。

有些独身主义者，只是不结婚，但会谈恋爱，只不过他们会在恋爱中保留明显的独立性；但是有些独身主义者，不结婚，

不恋爱。而乔安，是后者。

韩涛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那，那你怎么打算啊，陆哥？”

这一次，陆衍沉默更久，久到韩涛以为他不会开口了：“维持现状吧，挺好的。至少，我能离她这么近……”

“哥，你……”

“这件事，谁都不要说，包括——我跟顾淮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