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地铁口出来就是一条凹凸不平的水泥道路，停着几辆载客摩的，还有卖各种小吃的路边摊。

在道路左边，可以看到一栋栋陈旧的自建房贴满出租信息，右边设有将人车分离的路侧护栏。

张晓朵之所以会选择这里是经过多方面综合对比筛选出来的。首先出租房靠近地铁口坐车方便，其次这里虽然离公司是远了点，但时间上也可以接受，再说这里靠近马路，有灯光有路人，且房租相对来说还算便宜。

张晓朵站在地铁口给房东拨打电话，可对方并没有接听，正当她想要往前走时，手机响了。

“你好，我是来看房的，现在己经到地铁口了。”

“好，你等我几分钟，我现在就出去。”电话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过了一会，一个染着黄色头发，身上带纹身的青年男子骑着电瓶车来到她面前，问：“是你要租房吗？”

“对。”张晓朵左思右想，怎么看都觉得眼前这个人不靠谱。

青年男子带张晓朵来到路边的一幢自建房前，拿上门禁卡开门，每层楼道都装有摄像头，墙上也贴着一些提示牌，地面看上去很干净。

“姐，我先带你看一下三楼的单间。”青年男子打开301的房门，眼前一片漆黑，他打开灯，“这里就是采光会差点。”

张晓朵屏住呼吸，觉得心里特忧郁，不由在想，“这简直就是伸手不见五指，不见天日的握手房啊，不行，她一刻都不想再这里呆下去。”

“我看还是算了，有没有采光好一点的。”

接着，青年男子带她又爬了二层楼梯，说“这间采光好，但是价格会高一点。”

整个房间一打开房便一览无余，门口左边放着简易的木衣柜，紧挨着电脑桌，右边1米5的简约木床，上面装有空调，拉开推拉门便是阳台。

在阳台左边砖切的台面上有台抽烟烟机，头顶横着一条晾衣杆，右边卫生间蹲便器上面带有热水器，门口边上的洗衣机让原本不大的空间变得更加狭小。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样的房间很适合一个人独居，张晓朵觉得价格不是问题，但她不想每天下班累得半死不活，还要再爬五层楼梯，就把这套房作为备选。

“有没有高楼层但是有电梯或是四楼以下采光好靠马路边的单间？”

“没有，就我手上的房源也就剩下这二间，除非是你运气好，一般像你要求的这些单间都很抢手，根本上不会轮到你。”

青年男子说得头头是道，像极售楼处资深的置业顾问，这跟他刚开始小混混的形象相差甚远。

“有什么杂费吗？”

“每个月固定的垃圾费十块，门禁二块，其他的就没有了。”

张晓朵带着疑惑问道：“门禁卡每月固定二块，是干什么的？不用收押金吗？”

“姐，我们这片区租房都不发卡，全是蓝牙门禁开锁，不用交押金，每个月就收二块钱的门禁费，这是上面的规定。”

虽说存在即合理，钱也不多，但张晓朵还是觉得离谱，交上去的押金退房可以要回来，可每个月上交的门禁费真的就是打水漂。

这个社会怎么变成这样，借着智能便利之名，堂而皇之乱收费的霸道条例这都没人管吗？这坑人的规定摆明着就是在抢钱，而且还这般合理，形象工程做得真是到位。

“价格实惠，为人民服务。”小钱变得不再是钱，“哗啦啦”地就从兜里流走，可怜的打工人，早不保夕，入不敷出，还得替一堆高科技买单。

“那水电费呢？”

“水费五块，电费三块五。”

电费单价竟然要比她现在居住的房子要高出三倍多，张晓朵随之打消退而求其次的想法，不合理收费让她无法苟同。

张晓朵自然不会只听信他的话，费点脚力又看了几套房，结果还真如他所说的那样，甚至有的比他还要坑。

她看眼下的时间不足以去其他地方看房，就准备打道回俯。

“姐，我没骗你吧？”青年男子在地铁口派传单，看到张晓朵就跑过来搭讪。

张晓朵接过青年男子手里的宣传单，问：“看来当房东的都挺自在，还能身兼多职呢？”

“我不是房东，我也是替我姐打工，她才是包租婆，姐，你看看马路对面新开的楼盘，我是那里的销售员。”

青年男子指向还在兴建的楼盘。

“小区精装单身公寓，首付只要18万？”张晓朵把宣传单那几个醒目的大字念出来。

“是的，姐，我跟你说句实话，要是我手里有闲钱，我定会入手，这不比每个月交钱给房东要好？买房以后，你就是个有家的人了，不买也没关系，我可以带你去看看，反正我也闲着。”

张晓朵被他一张巧嘴说得心血来潮，说：“那走呗。”

青年男子带张晓朵走向地铁站的另一出口，公寓小区便出现在眼前，她在看房前到小卖部买两瓶红牛，还有两盒绿豆饼。

“姐，你怎么这么客气呢？”他爽快地接过张晓朵手里的袋子，更加卖力地向她推销介绍，“这里设施完备，绿树成阴，有喷泉假山，环境绝对好。”

走进小区，张晓朵跟在青年男子身后，听他说了一路，乘坐电梯到12楼，穿过连廊，推开屋门，一道亮眼的阳光直射过来。

左手边饭厅客厅阳台连为一体，右手边是带窗的独立厨房，再往前走就看到一个卫生间和单人间。

这正是张晓朵朝思暮想无数次想要拥有的独居房。

“姐，要不是看在跟你有缘，我都懒得费力气带你来看，我是觉得这间房你肯定会喜欢。”

青年男子见张晓朵犹豫不定，又补了一句，说：“姐这样好的户型房己经所剩无几了，你要是喜欢，就先订下来，等你考虑清楚回头再来买，这房子可就没了。”

张晓朵真的很喜欢这套房子，但她仍然无法去做决择，要是买下这套房子，多年的积蓄基本就全部掏空，还要背上贷款，她要审慎考虑。

即使最终没有谈成，但青年男子还是乐哈哈地递给张晓朵一张名片，说：“姐，你要是想买房，或是朋友要过来看房，记得找我。”

“没问题。”张晓朵对青年男子真的另眼相看，果然人性的好坏不能仅看外表去定夺，还要多去相处才会知道。

看完房，张晓朵又接着去上班。

深夜十一点，她在小区楼下吃完宵夜才回到出租屋，这时，他看到许放发了十多条的信息，“在吗？”

张晓朵猜想他应该是有急事，便给他回了信息，“有事吗？”

这时，许放发来视频通话，这让她很反感，随即按下红色框的“挂断”按钮。

“你就直接说事吧。”

“对不起，我真的是迫不得己才会来找你，晓朵，你帮帮我，算我求求你。”

视频再次请求连接，这次，张晓朵按下了“绿色”接听按钮，从视频中，她看到许放精神委靡不振地坐在花坛的石墩上，满眼全是泪水，镜头忽恍中，便看到他身面亮着光的两个大字“医院”。

“晓朵，我爸出事了，这会急需要拿三十七万做急诊手术。”许放潸然泪下，使劲地敲打着自己的脑袋，“可我把所有积蓄全都投入到股票还有债券上面去了，一下子拿不出来那么多钱。”

张晓朵一下子懵住，急着说：“你放心吧，叔叔一定会吉人天相，你别太担心，钱的事，你先别着急，会想到办法的。”

“我是单亲家庭长大的孩子，没有几个能帮到我的亲戚朋友，晓朵，你可以借我钱吗？对不起，也许我不该开这个口，但，为了我爸，我必须要这么做，再拖下去他就来不及了，你放心，这钱过两天一定还你。”

张晓朵的银行卡的确有不少存款，可那都是她这些年亲苦存下的血汗钱，她脑里忽然闪过他是骗子的念头，因此这刻，她迟疑不敢随意冒险帮他，说：“对不起，我也没那么多钱。”

紧接着也就一会的功夫，张晓朵就收到许放发过来的身份证，股票债券加起来有一百五十多万的交易金额截图，各平台的借贷证明，还有他跟亲戚朋友借钱的聊天记录。

“晓朵，我真的不想让你看到我这副窘迫的样，”这时，视频通话忽然中断。

张晓朵想到杨阿姨躺在她身边直至没了呼吸的那瞬间，心里莫名一股巨大的绞痛，人死不能复生，要真是因为她不借钱给他，而导致他爸有个三长两短，她定会内疚一辈子。

也许杨阿姨还在，杨希曼那样爱美的女人，就不会这么极端去山上当尼姑，她要不是心里最后那点希望都被磨灭掉，完全可以选择带发修行，当个居士，但她没有，张晓朵懂她的绝望，却无法代替她受苦。

“晓朵，医院又打电话来催我交费了，还差二十万，不管你有多少，能先借给我吗？就算砸锅卖铁今晚我也要把钱凑出来。”

二十万？

张晓朵心里怦怦地在跳动，脑袋一片空白，要是将卡里的钱全借转给许放，那她往后的生活将会过得很紧俏，可一想到这只是暂借出去，过两天就会要回来，她动摇了。

时间“嘀嗒嘀嗒”地分秒在争，张晓朵到底还是没能过得了内心向善的那一关，她搓着手，说：“我有。”

“你能借给我吗？”随之许放发来一张自己亲手写的借条过来，上面有他的签名加手印，“请你相信我，我绝不是骗子，我发誓，要是骗你，我就是猪狗不如的杂碎，不得好死，天打五雷轰。”

即使心存怀疑，但张晓朵最终还是选择相信他，有谁又会愿意拿自己父母的生命开玩笑呢？

“我信你，你把银行卡账号过来吧，我转给你。”

许放把银行卡账号都发了过来，说：“晓朵，谢谢你，这辈子你对我的恩情，我会永远铭记于心。”

张晓朵输入支付金额，手悬在半空，迟迟没有按下“确定”框。

过了一会，许放见没有收到钱又急着问，说：“晓朵，你转过来了吗？对不起，不是我要催你，但我真不想看着我爸躺在病床上受苦的样子，抱歉，我知道我没有资格对你这样，你没这个义务。”

“转过去了，你要照顾好自己，快些振作起来。”张晓朵双手战抖着，直直地看向交易成功的界面，这会她卡里余额只剩下不到三百块，不安感随着迷惘的清醒漫游整个身心。

“谢谢，晓朵，真的谢谢你。”

张晓朵躺下沙发累得直接入睡，悠长的夜晚，她做了一个梦，在梦里，她穿着光彩夺目的婚妙，在所有人祝福下，跟他手牵着手一起走向梦幻的婚礼。

忽然间，婚宴大厅撒下一张张红色的百元钞票，在场所有都纷纷蹲下来捡钱，包括那个认不清面孔的新郎，她不停地叫喊，“这钱是我的，都是我的，把钱还我。”

张晓朵猛然醒来，满额头的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