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丑时。

宋帝王城九成以上的地方都已沉睡，而春风院偏偏属于剩下的那一成。

灯火辉煌的院子里，灯红酒绿的歌舞仿佛绽放在寂静黑夜里的一朵朵浪花，时起时伏，是淫是乐。

这是王城里最有名的风尘地，倾尽了一座王城的脂粉和欢声。然而今夜，这艘庞然大物就要沉没进阴日的黑色海洋中。

一尊魔影渐渐笼罩在春风院的上空，只见一番血光闪现，像是沉闷的夜空下忽然打了一道雷闪，打在灯火通明的七层阁楼上，将这朵妖娆的王城之花打成了“哑巴”，淹没进了死寂。

没有人注意到那道闪电，因为它太快了，只是一个须臾，便融进了春风院斑斓的灯火中。

二日清晨。

阳日的光辉洒进判官府的深深大院。

英雄苑的阁楼轻轻打开，走出一个满脸胡子的胖子，两道浓眉粗得不像毛发，一张口便是闷雷滚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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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爷那混蛋滚哪儿去了，竟然让本官等了整整一夜，快把他宣进来！”

“是。”

在这层层叠叠的楼阁里，也不知从哪里飘出来一道人声，接着一缕疾风掠过判官府上空不见。

少顷，一个白云生初来冥界的“老相识”——无常跪在楼前，恭敬道：“启禀大人，师爷赤灭已死，尸体在春风院。”

“什么？”判官一听自己最得力的手下死了，当即雷霆大发，喝道：“谁敢在本官眼皮下胡作非为？！速速带路！”

半刻之后。

宋帝王城南，一座高楼华丽地铺叠了七层，珠光宝气之程度比判官府有过之而无不及。

然而此时，这座珠光宝气的宫殿却像一座奢华的坟墓，埋葬着一条条男男女女。

那胖官人带人冲入楼中，楼上楼下奢靡的灯光还留着昨夜的记忆。

楼层里，走廊里，悬窗里，横七竖八的尸体完美地陈列着一场惨无人道的屠杀。

显然，所有人都是被同一种剑气一瞬间秒杀，有的还保留着死前的笑容和神迷，有的两只手还在脱女人的衣服。

上千具尸体就这么四面八方地堆在眼前，纵然是见惯生死的判官张永此刻也目瞪口呆，横眉倒竖。m

身后跟进来的随从更是各个魂不守舍，慌张失措。胆敢在宋帝王城如此行凶作乱，必将惊动鬼王大人，真不知是何方神圣，吃了哪里的熊心豹子胆。

“查！给我查！！！”

怒气冲冠的张永破口大骂，仿佛落雷炸响，将死气沉沉的春风院惊得微微颤抖。

无常早已开始注意四周的线索，待张永喝完，他已然在一楼群花殿中央起舞的楼台上发现了端倪。

“大人，请您过目。”

张永瞪着铜铃凶目接过一张人皮血书，登时暴跳如雷。

那血书上只有十二个字，字迹居然还没有干。

“今夜丑时，天一府邸，拿张永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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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肆！”

张永怒喝一声，掌心腾起烈焰将人皮血书化为灰烬。

胆敢如此明目张胆地威胁灵都一方判官，冥界这么多年也是没谁了。

“什么天一府！！这宵小之辈，真是太狂妄了！来人，给我速查此地，一个不留！！”

随从听此命令一哄而出，呆在这种尸殍遍地的地方，好人也能被折磨成疯子。

此刻，楼内就只剩张永和无常二人，张永暴虐的火气仍然未消，无常却凑到他身边低声道：

“大人，属下已有眉目。”

张永目似恶虎，暴躁道：“快说！是哪个不想活的混蛋！”

无常道：“请大人暂熄心火，大人可还记得辰霏儿。”

张永毕竟是堂堂仙人境界的强者，虽然脾气暴躁，但头脑却不傻。辰霏这个名字他很耳熟，但就像在草原上找一株认识的草一样，他想起的人儿里都长得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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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永琢磨了一会儿，摇摇头道：“此名本官听过，但未曾有深印。”

无常道：“大人，您可还记得一年前，您命属下派人去一个叫辰天雀的没落遗族家中取一名女子，但路上遇了岔子被人劫了去，属下又亲去将那女子夺回献给大人，但那女子却自甘毁容，大人一怒之下将其流放在烟花之地。据属下所知，那女子名叫辰霏儿，就被奴役在这春风院。”

张永横眉一紧，终于有了些印象，闷声道：“竟然会是她？谁会为了一个毁了容的烟花女子闹出如此动静？”

无常此时心里一忖，暗自惊觉道：“难道是他？不可能，这春风院里虽然多为商贾大户，但也不乏有些实力的修行者，他不可能有瞬间秒杀这些人的力量。”

张永此刻已不耐烦，张口命令道：“你速带人去将那什么天一府夷为平地！见到什么人全抓回来，我倒要看看，是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无常缜密道：“大人莫急，敌在暗，我在明，对方约在丑时，此时尚早，怕是去了也是一场空。”

张永只好耐着性子道：“那依你该如何？”

无常道：“大人，不如先在上官府周围十里设伏，将它围个水泄不通，到丑时我等再去府中擒拿死贼。”

张永两只大眼珠子转了几圈，在心里盘算道：“能将这一楼的人全部杀光，实力绝对不容小觑。那人点名要我前去，看来是认准判官府了。先让它们埋伏下也好，届时还能当些炮灰试试那人实力。”

随即便道：“好，便如此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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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常立即闪身出楼，带人“摆阵”去了。

张永此刻怒火已消大半，直接瞬移回到了判官府，开始准备半夜的赴约和宋帝王的质询。

虽然整个春风院从空中到地面，十里内全被判官府封锁，但不久之后，这场屠杀千余人的惨案还是飞满了半个王城。

可令张永奇怪的是，一直等到子时，他也没有得到宋帝王的传召。

他自然不相信消息被封锁的很好，因为整个王城里没有什么事能瞒过鬼王大人。

可这位判官又怎知道，如今灵都暗流涌动，宋帝王不久前从九幽血渊回来，正忙着闭关疗伤，怎么会关心此等芝麻事。

夜，丑时。

西斜的阴日冷冷地注视着一城安寂。

自从春风院屠杀事件传播开来，城里的人已有些惶恐，许多夜间的风尘地落纷纷闭门熄灯。

春风院与判官府背后联系甚密，此等背景的地方都成了死地，其他地方自然不想撞上瘟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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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一府里，一灯如豆。

灯光飘在暗沉沉的大院里，制造着宛如冷秋黄昏后的肃杀气氛。

此时，内外宅院的黑暗里，蹲伏着一个个判官府的杀手，像是一张巨大机关上的利刃，一旦触发势必杀人见血。

判官张永孤身一人走入内院，停在掌灯的阁楼门前，无常隐在他身后，伺机而动。

见四下无人，张永运气于声，厉喝道：“何方鼠辈在此！本官亲至，还不速速出来领死！”

声回阵阵，不一会儿被一道吱呀的开门声接上。

只见屋里走出一道白色倩影，素衣着身，婀娜有致，濯濯水目中寒气流转，可惜了一张倾世美颜上偏偏封了一层坚冰。

准备良久的张永已经将眼前人记起，却不想对方已经恢复了容貌，他不客气道：“你就是辰霏儿？”

霏儿不语，唯有冷光相视。

张永刚欲起火，却忽然心生疑虑。他已确认过数次，整个府邸方圆十里内没有危险的气息，眼前这女子全无修为，但却偏偏给他一种不可言说的坏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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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觉得安全，反而越危险。

就在他前后生疑之时，又有一个男子从屋里走出，站在辰霏身畔，带着颐指气使的冷漠，质问道：“你就是宋帝王城的判官，张永。”

男子语出惊人，将张永一直被疑虑压抑的怒火撩了起来，破口骂道：“你算什么东西，敢直呼本官名讳！”

此时庭院中唯一惊讶的人非无常莫属了。他潜到张永身后，低声道：

“大人，他就是当时杀死卫兵，劫走辰霏儿的那只小鬼，白云生。”

一听此言，张永轻蔑地大笑一声，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个刚死不久的小鬼。你倒是命硬，被发配去矿山还能不死。本官听闻前些日子宁古大矿发生动乱，有小鬼逃了出来，想必就是你了。刚好，本官今日一起废了你！”

白云生看也未看张永，轻轻握着辰霏的手，目所能及，皆是佳人。

辰霏的眼神也柔和了很多。已经太久太久了，没有人像这样在她身边。那痛不欲生的一切就像一个漫长漫长的噩梦，而此时，噩梦就要彻底醒了。

……

翌日清晨。

宋帝王城判官府的大门前，飞龙舞凤般的屋檐上挂着两颗人头，人头旁荡着两副一丝不挂的尸体。

分隔异处的尸首下的门前地上，刻着一从密密麻麻的小字，里面详细记载着判官府这么多年来滥用职权、偷抢女子、滥杀无辜的等等罪孽，随着两扇朱红色的大门被门童缓缓打开，公诸于世。

在已经开启百会穴，恢复记忆的三星仙人白云生面前，区区一个只开启了三里穴和少泽穴的二星判官，和一个刚刚开启后溪穴迈入一星仙人的无常，称其二为蝼蚁已然足矣。

当初无常为白云生留下的“随时来找我”的狂言，不想却成了自己催命的遗言。

张永的死终究还是惊动了闭关的宋帝王。

阴阳鬼主早已下令清洗冥界妖族余孽，而这场风波就像投入这场暗潮的一颗惊雷，将埋藏多年的妖人之怨再次推出深潭。

有谁敢在堂堂的鬼王城中杀人？杀得还是堂堂的一方判官！

只有妖族有这个胆魄和能力。

而怪异的是，从那一天起，灵都十大王城内外竟开始频频发生死伤事件，妖族身影频现，一时间有关妖族卷土重来的阴云慢慢飘近了灵都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