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当家的平安回来，我喜极而泣。”

老于婆娘说道：“当即就想将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告诉当家的，可是，我的话才刚起了个头，就感觉肚子一阵下坠，然后是剧痛难忍，是小鱼蛋要出生了。我被剧痛折磨着，哪里还记得给当家的说火海的事情，只能一声接着一声惨叫连连。家里乱糟糟一片，小鱼蛋又迟迟生不出来，我被折磨的出气多进气少，快不行了。给我接生的妇人说我难产，大的小的只能保一个，当家的当时就吓傻了，然后蒙着头就往外跑……”

这事情，付欣也有印象。

当时她已经六岁了，正和阿奶在家里收拾白天晒的鱼干，忽然见老于慌慌张张跑进来，满头大汗说他婆娘难产，哭丧着脸求她阿奶去看看。

这种事情以前也不是没有过，因为付欣她阿奶，是渔村还活着的年纪最大的妇人，以前也有过被村民请去接生的经历。

付欣她阿奶二话没说，交代了付欣几句好好待在家里别乱跑，就跟着老于走了，一直到深夜才回来。

付欣记得，她当时一直等着她阿奶回家没有睡觉。

见阿奶回来，她当即迎了上去，问道：“于婶和小宝宝还好吗？”

阿奶摸了摸她的头顶，面容似有哀戚和晦涩，声音却十分地轻缓，说道：“母子平安，是个男孩儿，把你于叔高兴坏了，给取了小名叫小鱼蛋。”

然后问道：“我们阿欣以后就多了一个小弟弟了，开心吗？”

付欣笑着点头道：“开心！”

……

明明是很久远以前的记忆了，而且她那时候年纪还小，照理说不应该记得这么清楚才对，但是付欣现在想起来，那场景就好像是在眼前一样清晰鲜活。

这很不正常。

而且，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付欣发现，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最近的记忆好的出奇，不管多久之前的事情，也不管多小的事情，只要她愿意去回忆，就能很清楚地记起当时的情况，分毫不差。

就好像现在，她清楚地记得，阿奶当时的神情，并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么轻松，反而像是被什么东西压着，忧心忡忡。

电光火石之间，付欣心中萌生了一个想法。

……难道阿奶当时就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

阿奶知道小鱼蛋会生病？

更甚者，阿奶知道小鱼蛋生病的原因？

知道火海……

付欣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

怎么可能！

她阿奶，她再清楚不过了。

就是一个平平常常的老妇人，勤劳贤惠和老人的睿智是有的，但绝没有那个能力洞悉仙人们才能涉足的领域。

一定是难产的小孩大多体弱多病，阿奶担心小鱼蛋长不大、活不久，所以才面色有异，忧心忡忡罢了！

付欣心里安慰着自己，脑海中却始终浮现出那时候阿奶摸着她的头，一脸哀戚晦涩的表情。

付欣一颗心“扑通、扑通”狂跳不止，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发生变化，而她却丝毫不知。

这种脱离轨迹和掌控的感觉，让她难受不已。

连催促老于婆娘继续说的心情都没有了。

老于接着他婆娘的话往下说。

“小鱼蛋从出生身体就不好。一开始，我们都以为小鱼蛋是因为难产，在他阿娘肚子里闷久了。带着他看了不少大夫，都只说是先天不足，好好养着，将来或有可能好起来。可是药吃了不少，小鱼蛋的病情时时反复，根本看不到好起来的希望。特别是……”

说到此处，老于一个大男人都忍不住哆嗦和哽咽了一下。

林湘湘耐心等着。

老于揉了揉发红的眼眶，道：“特别是，小鱼蛋每次发病的时候，身体内都会出现异样，一股一股的黑色青筋，像虫子一样在他身体里窜来窜去，折磨的小鱼蛋连被打晕了都会喊着，阿爹、阿娘，疼，小鱼蛋好疼……”

老于婆娘同样哽咽道：“那些大夫开的药根本没用。小鱼蛋不发病的时候吃吃还好，能提神。一旦发病，喝药还会加重他的病情，让他更加难受。”

“既然没用，那你们还倾家荡产花钱给小鱼蛋买药？”

付欣简直不能理解老于和他婆娘的想法。

要她说，花钱就要花在刀刃上。

那些骗子什么的，要撞在她手里，绝对是看一个打一个！

老于婆娘却道：“阿欣，你还小，不懂为人父母的心情。莫说没用，便是假的，只要有可能救小鱼蛋，要我和你于叔的命，我们也是愿意给的。”

对于这话，林湘湘是赞成的。

若换成蛋蛋是小鱼蛋这样的情况，莫说倾家荡产，便是刀山火海赔了命，她也是要去走一遭的。

这就是母爱，无私又伟大。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

为了她们的孩子，一个母亲能够爆发出的能量，是常人难以想象的。

老于婆娘继续说道：“小鱼蛋第一次发病后，我们就察觉了不对劲。特别是小鱼蛋身体内的黑色青筋，虽然看不到内里情况，但是自觉告诉我，那就是我在海岸边感觉到的黑烟。小鱼蛋会变成如今模样，肯定和那晚我在海岸边吸收的黑烟有关。”

老于接着道：“因为太过于诡异，又关系到小鱼蛋，我们不敢声张。只是悄悄试探了一下村子里人的口风，奇怪的是，他们竟然都没有发现那晚的火海和黑烟。”

“对啊。”

老于婆娘一直到现在都还不能理解。

“明明那么大的火，整片海都燃烧起来了，漆黑的夜晚，火光明艳艳的。如果说村子靠里的人没察觉也就算了，但是住在靠海岸边的人也没有察觉。明明从他们家往外看，一眼就能看到大海，怎么可能看不到那晚的火海？”

“后来，当家的同我说，那晚的火海可能是海神发怒，被我不小心撞见了。若不然，海面上怎么会起火？村子里的人又为什么看不见？我们害怕极了，更不敢将那晚的事情说出去了。”

说着，老于婆娘又开始抹眼泪哭：“若不是今天小鱼蛋快死了，惹怒海神这件事情，我们是无论如何也不敢说出来的。这要是让村子里的人知道了，我们一家三口就没有活路了，呜呜呜呜……”

话题突然上升到海神，付欣被狠狠吓了一跳。

渔村的人都靠大海吃饭，海神意味着什么，再也没有比他们更明白的了。

怪不得老于和他婆娘，一开始死活都不肯说出来。

正如他们所说，这事要是被村里人知道了，他们一家三口就没有活路了。

付欣虽然也敬畏回神，但是对老于和他婆娘的情感也是真的。

她咬了咬牙，说道：“于叔、于婶，你们快别哭了。你们放心，今天你们说的事情，我们一定烂在肚子里，绝不往外说！”

说着，小心翼翼看向林湘湘。

她阿奶，她能够保证，但是林湘湘的选择，她无权干涉，是以心情十分忐忑。

林湘湘并没有回应付欣的话，而是以一种十分笃定的语气对老于和他婆娘说道：“你们理解错了，那日的火海根本不是海神的怒火，而是海神为保护他的子民与邪神战斗的战火。”

啊？？？

下一瞬，三张错愕的脸齐齐抬起看向林湘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