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缘难逃:神君,别缠我
作者:沐火如风 | 分类:仙侠 | 字数:235.7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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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熬不过命
轩没有动,冲他磕了三个响头,又转了方向冲兄长磕了三个,兄长泰山不崩的脸柔了些,看着轩动唇想说什么,出口却是一声长叹。
“彻悟也好。”寒少宇替他说,“权且先回去,此事从长计议。”
“父君好意儿子心领。”轩竟然驳了他,“儿子素日骄纵,去再苦再寒冷的地界儿受罚都是咎由自取,所受的苦难,同往昔所享的福分相比根本不值一提,儿子主意已定,父君新婚,去陪青先生便好,儿子只是来辞行……”
寒少宇憋在心中的火气烟消云散,此时看轩那张白白胖胖的脸,竟然窥出些可爱来,他想说些劝慰的话,更想将轩劝回九重天去,苦寒之地对受罚的天神的确是个很残酷严苛的地界儿,除了简陋的冰砖雪屋什么都没有,而监管的神仙,三年才会去那里巡查一次。
但他竟然说不出话来,舌头好似打了个结,堵在嗓子眼儿里,将所有想说的话都堵在肚子里。轩伸了白胖的手,打开那个华贵漂亮的盒子,里头躺着一副上好的鹿茸,不是凡间的梅花鹿茸,而是已经消失百余年的神鹿,这东西寒少宇很早的时候见过一回,通体白色,只有瞳仁琥珀,这鹿特别罕见,听说雄鹿的鹿茸有驱除百病延年益寿的奇效,但这种鹿雌雄数量差异巨大,雄鹿稀罕,鹿茸大到能入药的雄鹿更稀罕,而盒子里的鹿茸足有成年男子两个巴掌大小,应该是珍宝级别。那些年天庭流行食补养生,神鹿几乎被打绝了,不想轩还有私藏。
“自己收着吧,苦寒之地或许用得着。”
寒少宇知他这个儿子想将这个做贺礼,也是拿这个来证明自己改过的决心,但他现在粗布长衫,又要去苦寒之地,这幅鹿茸留着,或许危急关头能拿来救命。
“父君不缺这个。”
“我知。”轩摇头,又将盒子往前推了推,“但儿子昏庸半生,所犯的过错罄竹难书,实在不能再糟践这么珍贵的东西,父君还是收了吧,即使用不着放在库里,也比陪我这个罪人去苦寒之地要好。”
还想推辞,手肘被一把握了,兄长摇头,南海水君自走上前,走几步跪了,双膝挪过去收了盒子,对轩道了声“父君珍重”,又跪着走回,双手将锦盒呈于寒少宇面前。
周围的天族孙孙看南海水君领头,竟然全都跪了,寒少宇只好收了锦盒,轩又磕了三个响头起身,理了理衣袍背好包袱,站定在十丈之外,没有走近的意思,也没有离开。
他只是站在那里,胡子随衣摆长袖一起在风中飘舞,久久望他,转头离开,脚上的长靴已不是标识身份的金色,靴底也没有嵌一圈宝石,只是普通的黑靴,没有装点装饰,和身上的粗衣一样朴素。
“进去坐坐吧……”
寒少宇的眼睛竟然有点发酸,他并不后悔发兵上界将轩从天君之位上赶下来,因为那个位置原本他就不该坐,却也不忍自己唯一的儿子落到如此境地。轩走出些距离,顿步回首,笑了一下,一霎间,视野竟然全都模糊。
“父君!”
时光回溯当年,寒少宇负手而立,院落里的枣树刚抽了新枝,他不知到了秋冬是否会挂果,但那个郎中的方子确有奇效,院落里的红土颜色逐日变淡,最近更显黄,更贴近长安的黄土。
两百余岁的轩穿一身金丝勾勒的银袍,在溪边打石子玩,唤他一声,寒少宇回神偏了头,便看见亲儿子回首看他,五官刚刚长开,却能窥出同自己神似。
“叫我做什么?”
“你能不能陪我玩玩?”儿子笑了一下,“反正你又没有什么事情。”
“没空。”
当年他答,他宁愿看着院里的枣树发呆,也不想去陪他玩那些幼稚的东西,两百余岁,自己两百岁时在做什么?是在校场练剑舞枪?还是被苍溟以教导为由扔在荒野半月有余不管不顾?还是跟着父亲上了战场?
“你的弓箭练得怎么样了?还射不中靶心的话,自己去找寒啸天教教你……”
“父君,儿子这一走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你得空会去看看我吗?”
“一定……”
轩的笑容更灿烂了些,原来摒去那张发福微胖,长了长须的脸,单看笑容他还是当年那个两百余岁的孩子,这些年时光虚度,他涉及了成年后的世界,骨子里却还是那个两百余岁的小孩子。
模糊的视线里似乎看到他眼中也有晶莹闪动,目送轩消失在长街尽头,一片云雾自远方升起直入云霄,他那个终于悔悟懂事的儿子,竟是步行走出妖市才驾云飞往极寒之地。
天族的孙孙跪了一地,四面都是抽泣声,几个真情,几个假意,几个附和,几个敷衍,寒少宇懒得计较,自拿了锦盒,转身入了酒楼,他心情沉重,像是压了块石头,轩的事尘埃落定,独子幡然悔悟明明是该高兴的事情,却笑不出来。
跟着兄长和小白公子上了木阶,坐回座椅,小鸟看着他,没有发问,整桌安静了一会儿,那窝凤凰和小白公子才开始闲聊,小鸟突然抬手,宽大的袖覆上他的眼睛,泪水终于肆虐横流,却静寂无声……
后来喝了多少酒不记得了,只记得只要有神仙拿了酒碗来敬,他接了便干,没神仙敬酒的时候便自己端了酒碗拎了酒坛挨桌去找相熟们喝,喝得头昏脑胀,喝得两脚发飘,喝得看楼阶都是重影儿,依然不住手,兄长劝不得他,凤熙也劝不得他,小鸟压根不劝他,喝到没有神仙再能站起来,他也抬不起头,脑袋重得像是填了一块石头。
“阿臣,我儿子离开了。”
他倚在小鸟肩上,酒终神散,周围静悄悄的,那窝凤凰和兄长小白公子都回殿休息了,灯影重重中,有人帮着青鸟将他架起,嗅了嗅是沥胆。
“嗯。”耳边的调子清浅,听不出什么情绪,“伤心吗?”
“伤心……”
“喔。”小鸟应道,“伤心过今夜就让这件事过去吧,他去了他该去的地方,也要做他该做的事……”
“什么意思?”
“冥冥中一切自有天意,谁都熬不过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