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牢之看着面前的五百多个士兵，他们穿的破破烂烂的，个个面容憔悴，很多人身上还带着轻伤，衣服上还有血迹。这些人是悬瓠之战中落入了燕军手中晋军俘虏，这些日子他们在燕军军营中，从事着重体力活，却饭都吃不饱，一个个显得有气无力的。

“士兵们！你们都是在悬瓠城中浴血奋战过的，城池失陷不是你们的责任，你们不必因为失败而心存内疚！”

刘牢之看着这些人，却是脸上只有疲惫之色，他口中所说的“愧色”，那是一丝也无。也是，这些人当兵都不是自愿的，根本没有什么荣誉感。作战胜利了，将军们立了功，升官进爵，他们这些大头兵，有顿酒肉吃就不错了。这些大兵，拼死作战也只是战场上的本能而已，别人拿着明晃晃的刀枪冲杀过来，总不能伸长脖子等着挨砍吧？

“这些日子，你们流落到燕军军营之中，受苦了！接下来的日子，你们将会乘坐船只，回到淮南，在那里将养身体。”

不少士兵抬起头来，诧异地看着刘牢之。他们是兵，在领兵的将军的眼里不过就是一件武器而已。自从穿上这身军装开始，他们就再也没有别的出路，要么活着作战，要么战死再由子弟接班。他们一直以为刘牢之把他们换出来，就是为了让他们重新上战场厮杀而已。对这些兵家子而言，换个将军，只不过是换个地方厮杀而已，并没有什么不同。受苦了，将养身体？那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不作战的时候，军中的饭食只够吊住性命而已。

刘牢之看着这些人将信将疑地表情，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你们之中，很多人身体孱弱，并不适合当兵。回到淮南之后，不符合当兵条件的，我们会安排土地让你们耕种。有手艺的，可以到工坊里面做工！当然了，如果你们愿意的话，可以把家人接过去一起生活。在我刘家，别的不敢保证，唯独没有人会强迫你当兵！”

这些士兵终于动容了，开始七嘴八舌地问了起来。

“郎君，这是真的吗？”

“我们这些兵户，真的可以免除兵役？”

“我们可以真的可以不用厮杀了？”

“不用抽调我们的子弟从军了？”

兵户制度不得人心啊！刘牢之叹了口气，把手举了起来，大声道：“大家安静，且听我一言！”

一众士兵连忙住了嘴，听刘牢之说话。

“在我刘家，士兵的地位崇高。只有打破头想要加入的，没有强逼着谁当兵的！就这些已经加入刘家部曲的，到了年限若不能升职，家里会安排退役转业呢！”

退役转业，那是什么东东？

看这些人不太相信，刘牢之指着他们身后的士兵说道：“这些人都是我刘家的部曲，你们跟他们打听一下，我说得可有半句虚言！”

士兵们听刘牢之说得斩钉截铁的，俱都兴奋不已。但凡有出路，谁又愿意世世代代当兵？

“好了！现在你们知道自己日后的去处了，希望你们能安分守己，听从安排。我刘家花这么大力气把你们救出来，可不希望你们来捣乱！”

士兵们乱哄哄地道：“郎君说得哪里话，小的们万万不敢捣乱！”

刘牢之挥了挥手，命刘成之先把这些人带下去安置。

刘牢之对这些人的讲话，通篇就没有提到过朝廷和豫州军府。刘牢之知道，如果没有自己，这些人一定会在燕军营中沦落为奴，朝廷也好，豫州军府也罢，谁也不会想起这群人来。既然是自己费了大力气，付出了大代价，那肯定也不能便宜了别人。

五月中，慕容尘率所部骑兵五千余人，直插陈郡，与从陈留和许昌过来的五千步卒汇合于项县城下，开始攻城。陈郡太守朱辅“婴城固守”，双方展开了拉锯战。

（按：历史上燕军的确是先发动了悬瓠之战，之后才‘进围陈郡’。东晋时陈郡郡治不详，有可能是在陈县。南朝宋时陈郡的治所设在项县，而从燕军的攻击顺序来看，从许昌南下的燕军不应该先攻击悬瓠再攻击陈县，故本书以朱辅屯项县。）

与燕军交换完俘虏之后，刘牢之带着联军一路退往新息县。新息县是个大县，人口众多，太平时期一直是汝南国的治所所在。这里濒临淮水，刘牢之想要撤离也简单。

悬瓠失守之后，汝南抗燕联军一度出现分歧，有几个人不顾刘愿、陈爽等人的劝阻，退出了联军，领着部曲回到了各自的家中。好在交换俘虏之后，慕容尘又率本部攻击陈郡，李洪所部兵力已经不足六千人，对于总人数四五千人的抗燕联军，也有些忌惮，就没敢对汝南联军发起攻击。双方暂时算是相安无事。

五月二十一，葛乔等几个人从淮南回来，带回来他们的所见所闻。

蓼县正在修建大量的房屋，哪里有沿河有不少土地，可以安置很多百姓。不过那里不似汝南这般平坦，乃是一些丘陵地带，很多地方还有待开发。汝南的这些豪族到那里去，可以直接按照人口占有土地，算是个自由地带。不止汝南的百姓可以搬迁过去，就连南顿、新蔡的百姓，也可以搬迁过去。

松滋县附近有几个开发好的农庄，分别住着刘家的部曲和奴隶，刘家在北方历次作战获得的战俘都安置在那里。听刘家的管事介绍，那里只安置刘家的依附民。所有的农庄、土地和财产都属于刘家，由刘家派管事管理，投靠的各家百姓按照劳动量与刘家进行收获分成。

寿春附近的庄园，最为富庶，那里只有刘家的部曲，所有的百姓在田庄、工坊和畜牧场里做工，刘家按劳动量分发报酬。刘家的部曲还享有很多权利：免费读书；免费看病；吃饭有大食堂，不用自己做；那里的生活水平，啧，普通百姓过得都比汝南这些豪族子弟要强！

“那岂不是到了天堂了，百姓可以免费读书？”

便算是这些豪族子弟，他们的识字率是很低的，刘家的部曲竟然可以免费读书？

“做人家的部曲怎么能比自己过还强呢！”

刘家费这么大力气兴办庄园，肯定也是要营利的。如果好处全让底下的部曲得了去，刘家能得到什么？

葛乔叹道：“你们不要问我，我也想不明白，但情况确确实实就是这样，某家亲眼所见！各位兄弟有谁信不过我的，可以问问跟我同行的几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