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月升起的前一天，新的礼堂里，教众闭着眼，赵无忧拿着讲义，半诵半念，不时还在台上直接做实操演示——兴趣班、厨艺课，代行者大人再度传授厨艺！

比起以往脑子里只剩下刻板的食谱，赵无忧这次的表现要好上太多。尤其是刀工环节。虽然闭着眼，但并不妨碍教众们从赵无忧语言描述和动静里想象出一头肥胖野兽的成型过程。

不少人压抑着发出惊呼，但很快，他们就在彼此的呼声鼓励下，越来越大声。但这些不善表达的人只会用一声声单音节的拟声词，来表达自己内心惊喜和喜悦。

所以当它们汇聚成片时……嗯，有些辣耳朵……

赵无忧在完成雕刻的最后一刻谢幕。他从礼堂侧门溜了出去，但没走远。跨出门的一瞬间，他侧移一步靠在了门外的墙上。背后荡漾的声浪让他久久不能平复。最后他实在控制不住，便也挥着拳头、压抑着发出了几个单音节的拟声词。

这让赵无忧有种很不真实的感觉，前几天他还膨胀得在为拯救世界伤脑筋，但现在居然在为完成一堂厨师基础课而窃喜不以！

不过，也正是有了“拯救世界”打底，他今天在台上的表现自如了不少。这让他有点喜欢上了这种感觉。怎么说呢？有点像播种。挥洒自己的心血，让它们在教众们的心田里生根发芽，从而和这个世界产生更紧密的联系。

那句诗怎么念着？

——独在异乡为异客！

来图克提亚这么久，赵无忧一直觉得自己像颗浮萍。飘飘荡荡无所依靠。尼尔森、巴力，他最好的朋友，都以为他来自大陆某个低调、实力强大的家族；巴德他们都以为他背靠那两位大人；外界所有人都以为他是魔法师协会某个大人物的子侄；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什么也不是；他只是一个再也回不了家的可怜虫。

异世界，不是从小村庄到县城，也不是从一个国家到另一个国家。而是隔着虚幻与现实、时间与空间的另一个世界！想得再深点儿，他都不知道自己和这里的人存不存在“生殖隔离”（如果不是来到这个世界后看了那么多书，赵无忧根本就不知道还有这么个词儿）。

所以从内心来讲，赵无忧很孤独，但他把这份孤独掩藏得很好，只是偶尔拿出来“矫情”一下。

时到今日，他对“穿越”这个概念已经有了非常清晰的认识。由于魔法和神秘学的存在，图克提亚对时间和空间认知要比他原来那个世界要深入许多。他在学习过程中特别留意了这方面知识。但了解得越多，他越明白，回到原来世界的希望是多渺茫（我甚至都不敢为各位列举其所需要用到的知识，因为那是一份令赵无忧非常不愉快的清单。只要我开个头，他就搓“骨矛”……）！

于是他开始说服自己，“既来之则安之”、“来都来了”，努力地让自己融入这个世界。但有一种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的东西在对他说，“我不！”……因此，在以往很多事上，他都表现得像一个看客，被动地观察、接受，浅尝辄止、从不过深的参与。

但看过很多书的赵无忧知道，再继续这样下去他迟早会人格分裂！

做为亡灵，他必须尽可能保证自己的灵魂稳定、情绪稳定——压倒一切的稳定！所有会引起崩溃、失控的隐患都必须尽早清理干净——亡灵的一生很长，但有时候也很短，短到一个念头不通达，就去了！

在红巢城的时候，他曾听说了这样一个笑话。说有一年，红巢城新增人口中，有一个蜣螂虫人僵尸，被一个苍蝇虫人幽灵友善地夸赞了一句，“你好香啊”，当街暴毙！

?_?……

于是，为了补上自己的心里缺陷，赵无忧决定主动出击，拉自己一把——通过加深与教徒们直接的联系，把自己拉到图克提亚这一边。

这不是背叛，而是为了“活”下去，活到看到老赵家子孙瓜瓞绵绵。

————

黑山就着这几天已经在绿洲地底修筑起一座供万余人生活的地下城。通体由水晶筑成。赵无忧为它取了一个很贴切的名字——“水晶宫”！

整个水晶宫从内往外，依次是：礼堂（水晶宫的核心建筑），围绕着它的商业街（现在主要用于夜市），以及似柳叶般相互交错的住宿区。

但赵无忧担纲总设计的水晶宫并非如此简单。如果有朝一日水晶宫从沙子里显露出真身，所有人都会惊讶于她的整体外观——一朵在图克提亚从不曾见过的花朵——莲花！

礼堂是莲蓬，商业街是第一轮花瓣根部与花蕊形成的缝隙，住宿区则由二三四五轮花瓣构成。

赵无忧并没有直接为这朵莲花着色，黑山在构筑地下城时，用的全是无色水晶。但这座宫殿依旧拥有绚烂的色彩——有过大城重建经验的赵无忧把能量回路照明系统也应用到了水晶宫。

水晶拥有良好的导光性。赵无忧在地表设置了许多隐秘的聚光点。这些聚光点连接着能将地表自然光传输到地底深处的水晶管道。每根水晶管道都连接着一个蓄能池。

白天，富余的能量会被导入其中储存起来。到了晚上，它们就会用于晚间照明或者其他耗能设施。

天知道他为了这种能约束光元素的水晶管道做了多少次实验……不，有一个人知道——黑山！多亏了他对水晶的完美操控。否则一般人还真经不起赵无忧折腾。最后达成的效果也是出乎意料中的好。

早晨，橘红色的光会将整座水晶宫烧得通红，有时也会夹杂些稀有的紫和华贵的金。阴雨天？不存在的。打从白骨世界来到绿洲这几个月，这里就从未下过一滴雨！

每当这个时候，教众们就会争相起床，沉浸在这梦幻般的温暖里。相比起他们熟悉的阴冷和苍白，这陌生的温暖滋味让他们想要沉沦。在以前，他们都认为身体上的舒适安逸是邪神的诱惑。虽然心里向往，但理智上却会抗拒。

随着日头渐高，红色的主色调会慢慢被白色替代。光线依旧柔和。经过约束的光元素褪去了凶煞和暴烈，跑遍了地下城的所有角落。

最让人期待的是夜晚，新月还没有升起，深邃的夜空里群星闪耀。漆黑的天空被星光映衬成深紫。顺带着把水晶宫也浸染成了紫色。神秘、幽静的紫色。

一些能量节点被埋在了墙、天花板和地板内。入夜之后，它们就成了真正的星辰。漫步其中，就仿佛真的置身在群星之间。

如此美轮美奂的景色，教徒们只兴奋了两天就重归平淡。除了吃饱穿暖，他们所有人都没有过多的物质欲望。也许他们之中有人产生过私心的萌芽，但却因为长期生活在这样的集体中，又隐藏了起来。但这并不是赵无忧所希望的。

“私心”是这些人格缺失的教众们凝聚“自我”的强大助力。他想要他们的私心成长起来，他想要有人跳出这潭死水，对他说，我要这个，我要那个！

为此，他为每个教众都单独分配有一套拥有独立的卧室、客厅、厨房、洗浴间的住房。希望通过私人空间，来使他们滋生“自我”观念的萌芽。